第86章 盛夏
婚礼结束之后,大部分的宾客都纷纷告辞。晚上越溪和钟霖还安排了一个小型的室外party,来招待两边亲近的朋友们。
晚风习习,姜庭鸾坐在一张米白色的长桌旁。不远处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不时发出兴奋的大笑声。
越溪端着一碟新鲜烤好的曲奇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姜庭鸾,道:“在想什么?”
她喝了很多酒,脸颊酡红,却依旧很精神。姜庭鸾淡淡笑道:“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怎么合群。”
越溪自然不会勉强他,换了一个话题:“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度蜜月了,有什么想要我给你带回来的吗?”
姜庭鸾抬头看着她,很想摸一摸越溪少女一样饱满红润的脸蛋,但还是克制住了。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们好好玩就可以了。多拍一点照片,让我看看就好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看到了,姜庭鸾想。
“越溪,到你了,快过来!”有一个女孩子在不远处对着越溪招手,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姜庭鸾拍了拍越溪的手:“你去吧,我先回去了,再不回去Undine该饿肚子了。”
越溪忙道:“那好,我让人把你送回去好了。”
姜庭鸾道:“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回到家,Undine一见他就围在他身边喵喵叫,显然是饿了。姜庭鸾给它开了一个罐头,看着它吃完,然后安慰似的摸了摸Undine的头。
Undine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眯着眼睛蹭着姜庭鸾的手,姜庭鸾停下来的时候还不满足地呼噜呼噜叫。
姜庭鸾站起身来,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自己在这个房子里的东西。
其实他刚搬进来没有多久,很多东西都没有打开,但姜庭鸾整理得十分认真,万分郑重,就像在准备一个盛大的告别。
从出国留学开始,他就会有意识地限制自己置办东西的数目,因为他知道,无论暂时居住的地方在哪里,要住多久,都不是他自己的家。
而许崇山去世之后,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他的那一个家,也没有了。
从此以后,天地之大,他也只有孤身一人,在此间漂泊了。
在这栋房子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整理好,也不过占了半个房间。
然后他在书桌前坐下来,没有用电脑,而是拿出纸笔,一边写,一边思索着什么。
Undine跳上来,趴在他的手边,静静地陪着他。
如果姜庭鸾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牵念,那就是Undine了。
原本他想要把Undine送还给祁闻宥,但是转念一想,祁闻宥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送回去他未必真的愉悦,不如就留给越溪吧,希望Undine能够有一天,代替他看着越溪的孩子出生,陪着他长大。
这么一想,姜庭鸾竟然微微笑了出来。
他放下笔,把那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小心地用一本书压住。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觉得很疲累。
姜庭鸾就这么躺在地板上,双手枕着头,过去种种如同放映的旧电影,在昏黄的幕布上倏然而过。爱欲嗔痴,生死悲欢,在这一刹那,似乎都被他那样轻而易举地放下了。
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姜庭鸾像是累极了一般,闭上了眼睛,心上一直重重压着他的那块大石此刻似乎终于湮灭,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祁闻宥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像是一直有人在哭,可是等他想要循着哭声在一片雾蒙蒙的地方往里走,弄明白哭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却又猛地惊醒了。
在卫生间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疲态,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
祁闻宥想自己大概是因为姜君维的病才会这样反常,这么一想右眼皮又跳得格外厉害。祁闻宥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因此也只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甩干净脸上的水珠。
吃早饭的时候,他一边听祁老爷子说那几个老战友给他的回复,一边端起一杯牛奶,不知道为什么,手忽然一抖。
那个玻璃杯一瞬间摔得粉碎。
祁闻宥心头忽然有什么飞快地闪过,快得让他几乎不能细想,刹那间便消失了。
“闻宥,你没事吧?”祁琼瑟看着他,秀致的眉目紧紧皱成一团,又对身旁的佣人道,“快把这里扫了,重新倒杯牛奶来。”
“我没事。”祁闻宥安抚她道,他知道祁琼瑟最近因为姜君维的事情,精神有些过度紧张了。
祁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道:“闻宥,今天上午你要是你没有什么事,便陪着你妈妈去医院吧。”
祁闻宥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医院,他们先去病房里看了姜君维。虽然没有人将姜君维具体的病情告诉他,但是周围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多少应该让他猜到了些许。
“爸,感觉好点了吗?”祁闻宥看着姜君维,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姜君维没说话,一边的护工道:“姜先生今天的胃口不错呢,刚刚喝了一碗紫米黑米粥,小笼包也吃了几个。”
这时护士进来做每日的例行检查,祁琼瑟母子便退了出去,去了程医生的办公室。
“我和国内几个肝癌治疗方面的顶尖专家都进行了视频会议,一致认为现在进行肝移植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但是国内的现状你们也知道,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不知凡几,供体却异常紧缺。所以现在我们也只能一边进行靶向治疗,一边等待合适的供体了。”程医生一边整理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对他们二人说道。
“还有,如果可以,还是尽早将病情告知病人吧,你们要是一直瞒着,病人就会一直紧张,也不利于养病。再者,病人迟早都会知道他真实的病情的,与其让他到时候难以接受导致心理崩溃,不如现在就缓着些告诉他。”程医生用手推了推眼镜,对祁闻宥道。
祁闻宥点点头:“这个我们明白,只是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合适的供体,有了合适的供体,一切也就都解决了。”
程医生叹气道:“话是这么说,但以我们国家现在的国情,愿意在死后进行器官捐献的人只是极其少的一部分,而挣扎在生死边缘,苦苦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不知道有多少,能够等到合适供体的病人,只能说是万里挑一。”
“那……如果一直没有等到供体呢?君维他还能够坚持多久?”祁琼瑟满含担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