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动机明确（小修） 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有……
黑狗毛的来源正是眼前这被翻得稀烂的、祠堂看守所住的院子。
虽说麻沸散摄入体内的方式暂且未知，不过后续的作案手段显然已经变得清晰可见：祠堂看守林丑戊一早便计划了这次行凶，先将原本埋在自己院子里的黑狗尸体刨出来，等到家宴那日，通过某种方法截住老夫人以及二位丫鬟，将他们带回最为熟识的地盘，也就是林家祠堂，一个当场杀掉，另一个放光了血，丢进林家家仆众人皆知的废弃偏院枯井，再精心布置现场，把黑狗塞进老夫人怀中，做出厉鬼索命的模样。
冉霜边梳理已知的猜想边把刚刚从牢里获得的、与这黑狗有关的情报讲细细讲给了风城胥听，男人听得认真，好看的眉毛拧着。
林管家匆匆出现在雨幕中，臂弯里卷着两把油纸伞，头顶则撑着另一把，见到二人后微微躬身行礼。
“二位大人，这雨是越下越大了，老爷请两位大人移步房内暂且避避雨。”
头顶隆隆雷声震耳欲聋，冉霜看看林管家又看看天色，眼见着被翻过的泥土被雨水冲得泛白，摇了摇头。
不能暂避，这雨越下越大，还不知几时方能停息，拖得越久，现场能给予的情报便越少，且她刚从林丑戊那里听来有关小黑的讯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逐渐串连成线，她没法放任自己在这个时间休息。
“祠堂没人动过吧？”她对风城胥说，“我还想再看一眼黑狗的尸体。”
林管家为难地接过话头：“冉大人可以先行避雨，若是有想看的东西，不如由老仆亲自为冉大人取来。”
她没反驳，却也没点头，只盯着风城胥微阖的一双眼看。她猜测不出眼前的男人在思索何事，只知男人看也不看管家一眼，片刻后点点头，为她撑着伞，二人一同冲进雨幕里。
“哎――二位大人――”
没有人管身后的管家说了些什么，大雨正在飞速冲毁所有尚未被发现的证据，冉霜跑得一头雾水，好在她身边的风城胥方向感极强，几次带她改变方向，才没撞到石栏杆上。在油纸伞被冲坏之前，二人终于来到林家祠堂，风城胥在她背后关上门，将暴雨隔绝到房门之外。
祠堂依旧维持着昨夜他们临走之前的模样，只是比起昨夜，空气中腐败的味道浓郁些许。头顶滴滴答答水声不停，不知是哪里漏雨，以至于供桌侧上方的白布被浸湿，可怜兮兮的贴着顶梁柱，就连地上的血水也被冲淡少许，形成几小汪水洼。
襁褓中的黑狗头也依旧躺在供桌正中心的位子，冉霜抽出有些淋湿的工具包，找到手套戴上，捧起黑狗头。
“你发现的黑狗残骸，是只有你手中那一点，还是有很多？”
风城胥会意：“近乎是这条黑狗剩下的所有部分。”
昨夜找寻兰丫头尸首之时，冉霜曾提议，说在树下掘土方便藏尸。这是所有仵作的经验之谈，风城胥自然也不例外，派风七跳上四下查探。当时冉霜听到的回答是‘并无任何新鲜的翻土痕迹’，只以为丫鬟尸首不在土里的意思，却没想到风七实际想表达的是‘却有旧的翻土痕迹’，只是她没听出话外之音。不过倒是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兰丫头的尸体，也算是因祸得福。
陈旧的翻土痕迹位于祠堂看守所住的偏院，刚好就在冉霜提过的树下，刑部的人向下挖了没多久便挖出一大团被无数虫子裹着的、辨不出原本模样的黑狗尸，骨肉早已腐烂大半，只有少许毛发尚且清晰，用布包着一绺，呈给尚书大人，又被尚书大人拿给了她看。
冉霜将黑狗头下半身的骨头全部扯掉。
她在大学所学的知识只与‘人类’这单一物种的尸体有关，对动物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毕竟都是哺乳动物，依旧能找到些许共通之处。这黑狗头也已腐烂得不成样子，眼角口舌里满是混合着泥土的活蛆，皮肉松弛，轻轻一扯便能将头皮从头骨上撕下来，颅内则被大量的蚂蚁占据。
这条名为小黑的狗显然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几个月，根据尸身上的泥土来看，应该曾被埋入土中不短的时间，又在一段时间前被人从土中挖出来。
如果她所猜不错，凶手是从将它挖出来起，才策划了这一次的行凶。
冉霜抬起头环顾四周。
黑狗毕竟是具腐烂大半的死尸，绝无可能藏在凶手自己的房间里，那么对于凶手而言，最为方便的行为便是将它藏入林家祠堂。供桌下方一览无余，放在贴地面的位子会吸引蚂蚁，从而露出端倪，所以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林家祠堂的横梁上方。
“尚书大人，我们得想个办法上到上面。”她指了指头顶。“画着现场情况的画轴也好，凶手精心布置的襁褓黑狗头和充气猪膀胱也好，一定会被提前放置于房间里，我想上去看看。”
又一道惊雷在半空中劈过，冉霜正等着风城胥的回答，却没想到男人只低声说了句得罪，下一秒，纤腰被男人一把搂住，绣有绿竹的衣衫扑面而来，她被裹在男人的气息中，只觉身上一轻。眼前视线疯狂动摇，好在脚下很快踩到实处，她茫然四顾，却见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横梁之上，风城胥只用一只手钳着她的肘窝。
黑衣少年风七也蹲在她身边，一双眼睛黑亮清澈。
“……谢谢了。”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当思路足够清晰，推测也足够准确，再找到对应的证据便毫不费力。虽说风七数次在这梁上飞上飞下，不过少年人的脚印终归有迹可循，冉霜小心翼翼地在梁上蹲下，果不其然，刨去风七制造出的那些痕迹，布满灰尘的横梁上依旧可以清晰看出两处曾放过东西的痕迹，一处较大，正中有不少干瘪的蛆虫尸体，瞧着应是放那五个猪膀胱的位置，还有一处蛆虫不算多，但有少许土痕，夹杂着少许黑狗毛。
“衙门没抓错人。”冉霜轻声说。
只有作为祠堂看守的林丑戊可以反复出入祠堂又不被人觉察出有所图谋，也只有他拥有大量的准备时间，有条件将这些东西塞到房梁上面――越是精心准备的作案现场，留下来的痕迹越多，被从祠堂看守院落中挖出来的黑狗毛是决定性的证据，案情清晰明了，看来雨停之时便是结案之日。
冉霜回到房中的时候，玲珑县的衙役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林家，原本被关在房间里的下仆丫鬟也恢复了自由身。冉霜逐一将验尸工具收回包里，听到小丫鬟在门外叽叽喳喳的交谈。
“妹妹你说，咱们老夫人到底是哪里开罪了丑戊哥？寅庚哥方才同我说，他去给林家祠堂洗地，那一层腐血吓死个人。”
“哎呀姐姐你可真是迟钝，还没看出来么，那林丑戊虽然看起来老实呀，实际上跟梅丫头――”
听到梅丫头的名字，冉霜便下意识地停了动作，伸出耳朵多听了那么几句。
林丑戊和嬷嬷一样，是最早一批进入林府的下人，老夫人生性良善，凡是到了年岁的仆人，只要来求个情，就能被老夫人牵线，和府上的丫鬟亲上加亲。若是有了孩子，也可以在林府里养着，成为小少爷的玩伴。
林丑戊来得早，却因为性格有些窝囊，没有姑娘瞧的上他，便一直未曾婚配，直到梅丫头与兰丫头进了林府，那梅丫头不知怎地就和林丑戊看对了眼，二人情投意合，空暇时分便厮混在一处。林丑戊不是没向老夫人求过情，把梅丫头许配给自己，可不知怎地，老夫人就是不点这个头。因此林丑戊出离愤怒，才趁着家宴之机，将老夫人杀掉。至于兰丫头则是作为目击者，逃不过林丑戊的魔爪，年纪轻轻便也送了命。
证据确凿，动机明晰，冉霜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带着自己的包裹回到正院，准备和孙吉祥等人一同返回玲珑县衙门。
却没想到正院摆着张太师椅，而太师椅中正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面前则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各色菜品齐全，看着却不怎么新鲜。
“怎么了？”她站于人群最末，小声问身前的孙吉祥。
“哎哟姑奶奶，别提了，”孙吉祥也小声答她，“还记得这人吗？嗅百里，咱们在之前一个案子里见过的，他鼻子灵得紧。”
这人冉霜有印象，是个来去无踪的怪人，因为嗅觉灵敏，所以时不时便会来官府报个官，称嗅到哪里哪里有尸体。刚开始他们只当这人是来衙门捣乱，后来却发现这人的判断相当可靠，便任由他去了，对于这位嗅百里的话也多少听信几分。
“他说了什么？”冉霜问。
孙吉祥挤眉弄眼：“瞧着那八仙桌没有，八仙桌上摆的是家宴当天的吃食，他说那八仙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有一股麻沸散味儿，而根据林府众人的证词来看，无论是梅丫头还是林丑戊，他们都没去过后厨，给府上所有人下药的人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