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具尸体 除非死者身份特殊。
赶路其实是件力气活儿。
虽说冉霜大半路程都是在马车中安稳度过,但就这么在车里坐上一整天也是累得不行。不过毕竟死者为重,她可以等等再歇息,尸体上能读出来的东西却是放得越久越难以辨认。
冉霜跟在风城胥身后穿梭于府上,刑部府邸自然比她那个小小的玲珑县华贵得多,光是占地面积就有玲珑县衙的十倍大小,风城胥倒是轻车熟路,将她一路带入地下,推开冰窖的门。
“先穿上些,免得着凉。”
她眼看着风城胥从墙上摘下件毛茸茸的狐裘,抖开后披在她身上,狐裘极暖,她的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只是长度有些过长,几乎要拖在地上,还带着股熏香的味道,想必是男人自用的狐裘,现下却披在她身上,男人只穿着单薄的外衫,示意风丙关上冰窖的外门,然后才打开冰窖的内门。
冷气扑面而来,此时已是十月初,冰窖里的冰已经所剩不多,不过镇几具尸体尚绰绰有余。
内里有停尸床一字排开,从左到右共停了五具尸体,前四具尸体上的白布结着白霜,只有第五具看起来比较新鲜,尸身上盖着白布,隐约有血迹从里面渗了出来。
冉霜见到尸体登时忘了冷,从袖口抽出自己的那套验尸设备,紧走几步来到床前。既然是昨日清晨发现的尸身,拖到现在显然已经接近两日,就算有冰镇着,留下来的尸语也会越来越少,她急忙掀开白布,正准备开始验尸,见到尸体的情况后却愣住了。
人死灯灭,既然已是一具死尸,那礼义廉耻这些只适用于活人的约束自然不再有任何束缚力,白布下面的男尸是□□的也不足为奇。
冉霜这三年见过无数或普通或可怖的尸体,早就锻炼出了钢铁般的胆量,只是眼前这具尸体和她这三年见过的任何一具都不一样。
这位死者并非是中原人。
由于搁置的时间不短,尸身上现已结出不少尸斑,不过原本底层牛奶般的肤色却还依稀可见,死者满头纯金的头发,勉强被绳子扎着,被紫黑色的血痂粘在一处,鹰鼻深目,嘴唇极薄,外形虽说不上好看,却是极为特别。冉霜带上手套,扒开尸体的眼皮瞧了眼,无机质的瞳孔颜色极浅,像是浅黄与淡绿的混合色。
在大庆这片土地上,长成这幅相貌的人并不常见,或者说若是平民百姓,也许生活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任何一位拥有此般相貌的男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不可能任由一位外族人大摇大摆地出没在这片土地之上。
除非这人身份特殊。
冉霜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风城胥。
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男人主动开口道:“此人乃是远渡重洋而来的西方使节。”
这就对了。
一连摆着五具尸体,论腐败程度,使节是最轻的这个,也就是说先前已经死过了四个人,这位金发碧眼的使节排在第五位。路上冉霜问过风丙几句,可那位忠心耿耿的亲信却三缄其口,只说冉霜一探便知。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风丙会此番含糊的原因,不过是死者身份敏感,不可外传。
异国使节在海上不知漂流了多少个岁月,才终于到达大庆这一遥远的东方国度,结果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尸体,这显然对两国之间的邦交毫无益处,若是再严重些许,会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也说不定,所以这事情定要瞒住,不止是瞒着异国,甚至还要瞒着自己人,以免京城里混着被异国人收买的百姓,从而泄漏了消息。
其他肤色的人种与中原人的验尸方式终究未有太大差别,冉霜将白布再掀开些许,在死者胸口中间偏左的位置见到一道明显的伤痕。
切口不算尖锐,边缘圆润,更像是撕裂伤,也就是某种尖锐的东西被扎入胸口,然后缓慢向内推行,将最开始被刺破的肌肉越撕越开,从而致使死者心脏破裂而亡。这伤口她倒是见过几次,在平日里给邻里乡亲调节纠纷的时候。
玲珑县周边农户居多,往往是家里的汉子出门种地,而农妇在家缝缝补补。这些年百姓过得丰衣足食,家家户户自然常备各路工具,其中最不能少的一样便是剪刀。
剪刀尖端尖锐,中段可将伤口撑大,又有手柄方便拿用,是最为热门的凶器之一。就算是捅不死人,也能给人身上造成不少伤口,冉霜眼前这伤口便与她印象中剪刀造成的伤口一模一样,是横着插入肋骨之间缝隙的伤口。
白布再掀开些许,果然露出肚皮上一朵被栩栩如生的血莲花,雕刻之人手法极为老道,一笔一划俱是风骨,妖而不艳,媚而不俗,完全没有浪费死者肚腹上一丝一毫的肌肤。
冉霜只听说过某些大户人家会在买回来的奴仆身上用烙铁留下痕迹,以示自己的所有权,这血莲花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作用,像是标记,更像是嘲讽。
她索性将白布完全扯开,暴露出使节整具□□的身体,尸身平躺,越向下血迹越多,直到她将白布彻底掀开才终于发现了血迹的来头――使节下面原本是那肮脏之物的地方现下只剩下一大片暗紫红色,那东西不知被谁切得干干净净,半点也未剩下。
这使节被活活阉成了太监。
饶是冉霜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模样,她大学上这课的时候上面的老师讲过,净身并非是把那话彻底切除干净,而只是去除了太监的生育能力,泌尿功能尚在,可眼前这具尸体的下半身却被以极为残忍的方式割得干干净净,且从出血量来看,此事是在使节生前所为,所以也怪不得使节死状惊恐。
她有些为难地抬起头,风城胥此时已走到了她身边,面露忧色,似在打量她是否还承受得起更多。
“是剪刀。”冉霜突然开口问道,“无论是上面的致命伤,还是下面的切割伤,都是用剪刀完成的,说不定那朵莲花也是拿剪刀尖儿雕的,剪刀呢?”
风城胥赞许地点点头,带上手套,拉开附近的桌匣,从里面拿出几个有编号的布袋,逐个放在尸首身边。冉霜接过五号布袋,打开,果然在里面见到一把平平无奇的银剪刀。银剪刀上满是凝固的血渍,她把见到竖着顺到死者的胸口内,契合得严丝合缝,果然是凶器无疑。
“虽然看一眼就知道,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因为心脏破裂,从而失血过多死亡。”冉霜抽了抽鼻子,问,“我能把他胸腔打开吗?不会引起什么国际纠纷吧?”
风城胥面露无奈,道:“无妨,开,要什么工具?”
与笨手笨脚的孙吉祥不同,她对风城胥的能力还是相当信任的,这回不需要迂回开腔,她把所有切骨断筋的力气活儿都交给风城胥,自己负责卸关节,这次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将使节的胸腔完全打开,暴露出满是凝固血渍的心脏。
冉霜毕竟胆大心细,她没把心脏摘下来,而是把手指塞进心脏下端那个破裂的口子里,手指在里面探了一圈儿,伤口的形状与她预想的模样完全相同,是失血过多而亡无疑。
结论已经出来了,使节身上共有三处伤口,上中下各一个。如果非要排个顺序的话,根据伤口的状态不同,凶手是在使节死后才在死者肚皮上画出的这朵血莲花,且刀工流畅,从开雕到结束最多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以至于莲花每个花瓣处的伤口都是差不多的状况;往前数是致命伤,也就是捅进左胸口这处的剪刀,凶手的力气应该不大,根据撕裂的程度来看,剪刀入胸的速度极缓,以至于使节的死亡速度也极为缓慢,死前受尽了折磨;而最早的伤口则是使节下半身的那个,是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被剪子剪了下来,不知道凶手是有多恨这位使节。
“剪下来的这东西呢?”冉霜拇指指了指死者的□□,“既然已经被切下来了的话,肯定得有个去处吧?我看死者口唇之中没有鲜血,应该不是凶手强迫他自己吃下去的。”
始终站在门口处的风丙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风城胥倒是面色不改,摇摇头道:“刑部的人翻遍了案发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相似之物。”
冉霜点点头,内心盘算着凶手的形象:个子不高,力气应该也不大,多半与这位异国使节有所纠葛。杀人也并非一时气急,而是蓄谋已久,需要充分的准备时间。
开完胸后开腹,死者的胃内容物不过是些尚未消化完的酒菜,菜品无甚问题,问题在酒,发酵的酒精在死者的肚腹中散发着股极为刺鼻的气息,不只是腐烂的味道,多半还掺了些别的,这酒里绝不干净。
第五名死者的尸体查验完毕,冉霜草草将白布铺在尸体身上,摘下手套丢到一边,换了一副新的戴上,又掀开第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
第四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比第五具重上不少,是正常的中原人相貌,年纪看起来四十多岁五十不到。
意料之中的,中年人和异国使节的死法几乎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