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抓住现行 在这被红绸包裹的雅致别苑里……
“救我。”
赛巴斯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将这句求饶说出了口。
他口干舌燥,怔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纱帐,他的鼻前能嗅到脂粉的芬芳,可他只觉得全身发冷。
身下的床铺理应是柔软的,理应,毕竟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包括身体,也包括头,甚至包括自我,赛巴斯几乎失去了全部的触觉,他只能茫然地躺在天璇楼的床上,他想大喊大叫,想大声求饶,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他手中的待宰羔羊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手中拿着一柄锃亮的银剪刀。
“赛爷。”天璇在他的头顶露出一个近乎有些羞怯的笑容,“这世上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赛爷不会感觉到疼痛,不是么?”
赛巴斯竭力张开嘴巴,舌头却完全不听使唤,任由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含糊声调。
“瑶光妹妹是别苑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就唯独她,就只有她……你怎么敢?”
天璇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修长睫毛略有潮湿,若是放到平时,赛巴斯定会夸奖对方拥有一双极美的双目,然后再用自己的舌头亲自品尝,任凭姑娘在自己的怀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躺在这里,身上崭新的衣物被扒得一干二净,任凭天璇手中尖锐的剪刀在他的身上若有若无地划过,从胸口起,到肚腹,再到――
不!!!
赛巴斯拼命挣扎起来,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挣扎并没有比一条蠕虫挣扎的力道多几分,他惊恐地望着不再妩媚柔顺的女人,突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不是捕食者。
又或者说,他曾经是捕食者,他曾经将迎春楼别苑的所有姑娘都当做猎物,可现在,他才是猎物,他手无缚鸡之力地躺在柔软的床幔之上,亲身体验了一次昨夜瑶光的绝望。
血溅三尺。
天璇没有骗他,的确,没有半分疼痛,他所感受到的不过是一阵明显的冰冷,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被永恒夺走,被那满面仇恨的女人以一种足以捏碎的力道攥在手中,赛巴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下意识地呛咳起来,看样子,药物虽然夺走了他的行动能力,却没夺走他的条件反射,赛巴斯死命咳着,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眼睁睁地看着天璇那个疯女人将他的物什随手丢到地上,满是鲜血的双手握着剪刀,泪水大颗大颗的滴下来。
“瑶光妹妹。”天璇被胭脂染得鲜红的樱唇微微蠕动,“姐姐这就为你报仇。”
剪刀对着胸口直刺而下。
天璇楼横梁上有风声传来,一身黑衣的少年身手利落,从横梁上跳下来,只用两根手指便捏住了天璇手中的剪刀,稍稍使力,锋利的尖端被黑衣少年生生掰断,只留下一个钝角。
有人来救他了!赛巴斯敏锐地判断出这点,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却不想那黑衣少年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赛巴斯,只倔强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我赢了。”他听到一个婉转女声这样说,“你看,我猜的都是真的。”
赛巴斯没法让自己的头左右旋转,他只能拼命用旁光瞟侧边的景象,似有男人怀抱着身材娇小的女人,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轻手轻脚地落在距离他不远的位子。
“……稍后我需要更多的解释。”被黑衣少年直视的对象开口,淡淡道,“不过现在……你待何如?传唤刑部?抑或是由你处置?”
“我答应了天权姑娘……”身材娇小的女人小声抱怨了句。
这回赛巴斯分辨出来了,是这个女人用他的母语同他交流,是这个女人凑在牢里那娘皮身边嘀嘀咕咕,是这个女人将他放出地牢,也正是这个女人为他布下这个圈套。
都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切!
他在床上拼命挣扎起来,他想质问,想怒吼,他想控诉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可他看到的却是这女人走到他身边,目露怜悯。
“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拥有一双鹿眼的女人叉着腰站在他身边,对他身下的血污视而不见。
“虽然我很想亲自决定你的命运,不过还是把这个快乐交给被你害惨了的人吧。天璇姑娘,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我是景门仵作,我身后那个冷着脸的是当朝刑部尚书风城胥,哎不过有话我们晚点再说,这人能听懂的官话比他会说的多,最好让他直接睡过去。”
另一个小娘皮似乎说了句什么,很快,沾满迷药的帕子被盖在他脸上,赛巴斯再次失去了意识。
冉霜呼出口充满血腥味道的空气,双手有些疲惫地抱住臂膀。
也许是天权声嘶力竭的叫喊让赛巴斯轻而易举地放松了警惕,她本以为要在迎春楼别苑蹲上三天才能蹲到第七名受害者,却没想到赛巴斯居然真的足够愚蠢,愚蠢到选择在从大牢里出来的当天晚上再访迎春楼别苑。
在牢里用洋文沟通的时候,赛巴斯便明确地告诉了冉霜,只要他有机会,就一定会再来迎春楼杀人,杀更多的姑娘为死去的同族兄弟陪葬。于是冉霜将计就计,借用异族人在庆国国土享受特权的律令,索性打开牢门,将赛巴斯放虎归山。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定然伤透了天权的心,不过天权手中也确实握有她的把柄――她会说洋文,能与异国使节沟通,若是天权将她的秘密说出去,她也不知道会迎接什么样的命运。好在那名风月场上的姑娘虽然表现出了万念俱灰的态度,却也没破罐子破摔,将她的秘密透露给其他人听,而是打起精神,被迫倾听了冉霜的计划。
案子要破,案子必须破,不只是第五具尸体的案子,冉霜必须将前四具肚腹上刻着血莲花的尸体的死法也全部查清。
天权为她讲述的只有第五具尸体的真相:瑶光剪掉死者的那东西,天枢将剪刀捅进死者的胸膛里,最后由天璇在死者的腹部刻出血莲花。天权愿意告诉她的内容只有这些,却无论如何对前四具尸体的凶手闭口不谈,不过根据冉霜推测,既然雕刻血莲花的只可能是天枢和天璇,那么拿着剪刀进行两次伤害的则可能是任何一位姑娘。她们在别苑里闹出的动静绝不算小,剩下的人却也能在短时间统一口令,冉霜毫不怀疑,别苑里七位姑娘俱是同谋。
将赛巴斯从牢中放出去便是冉霜的计划。
“他一定还会再去迎春楼别苑,”她对天权说,“你的姐妹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要了他的命,抱歉,天权姑娘,为了找到真相,我必须这么做,只有抓个现行,我才能依照她们的行动理清真相。”
天权凄惨一笑。
“天权能站出来顶罪,她们也能,冉妹妹,你最多只能再捉住一人。天权甘愿认下所有罪责,冉妹妹可否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冉霜抿紧唇线,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央求风城胥带自己乔装混入迎春楼别苑。
身为刑部尚书,风城胥自然不能与当朝丞相锦尘当面作对,也就是说,风城胥无法以本来的身份踏入迎春楼的大门。好在无论是风城胥也好风七也罢,风家几人的轻功俱是一等一的超群,绕进防守疏松的迎春楼不是难事,就算多带上一个冉霜也不是问题。她没让人跟踪赛巴斯,而是抓紧时间拖着风城胥补了个觉,养精蓄锐到傍晚,做了回天璇楼的梁上君子。
之所以选择天璇楼,是因为七位姑娘中只有两个人不得不参与所有的案子,那两个人便是拥有一双巧手,能在尸体上雕花的姐妹花。他们原本先去的天枢楼,但直到迎春楼的营业时间到,天枢还是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是冉霜又让风城胥带自己闯进天璇楼里。
他们进来的时间点非常巧,阴差阳错之下,刚好是天璇剪掉赛巴斯那玩意的瞬间,风七立马回头,等待风城胥的指示,而将她虚虚搂在怀里的男人则看向她的双眼,等她发号施令。
她终究还是要风七救了赛巴斯一命,只折断了天璇手中精致的银剪。
而天璇从他们几人闯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毫不在意地在裙子上擦掉手中的血迹,垂着眼,面无表情。
冉霜走到床边,布鞋谨慎地避开了床下依旧淌着血的那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