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最后一次 那又怎么样呢，那陌生姑娘在……
风城胥无奈地望着她,星眸里露出些许笑意。
冉霜又叫了声阿胥，她的本意是调笑，明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堂堂尚书大人,到家之后却像个小孩子般被人称呼‘阿胥’，结果这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她先觉得面上一热。
糟糕,好像有些过于亲昵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迎面先走过来一位老者，那老者外表看起来虽是耄耋之年，却衣着简朴精神矍铄,老者走过来先是上下打量冉霜一番，满意地对她点点头，又笑着望向她身后的风城胥，眉眼里满是骄傲意味。
这两种目光她倒是熟悉，刚刚姨娘打量她和风城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她虽然有些不太适应，可这目光中毕竟不带着任何恶意，只是纯粹的观察与端详。
“山神，我带了些平日的吃喝花用回来。风丙风七。”风城胥向后吩咐。
风丙风七自然做惯了这事情,闻言立刻调转马头，动作熟练地掀开车帘,冉霜这才弄懂，怪不得车厢里塞了那么些行李,原来几乎全是给村里带回来的东西。既然是给村里人的花用,那应该被挪到车厢外才是，冉霜本想动手帮忙，手臂却被姨娘缠住,她扭过头，只见姨娘笑了笑，示意她向远处看。
雪湖山住的人不多，一路上随着风城胥和众人打过招呼，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同集中到广场上，风七跳进车厢，逐个将包裹掏出来递给风丙，风丙则将包裹分给众村民，村民们接过也不拿回自己家，而是抱进村长身后的院子里拆分，茶叶也好香料也罢，均堆在一处，似在等老者的分配。而老者则欣慰地搂住风城胥的肩膀。
“你小子，每年都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把他们惯坏了怎么办。”老者吹胡子瞪眼，却也只是做做样子，说到一半便软下表情，亲昵地把风城胥搂进怀里。
风城胥个子高，被称为山神的老者却佝偻着肩背，以至于风城胥被迫弯着腰，再不复原本清冷的模样，反而显得平易近人，男人垂着星眸弯着嘴角，虚心接受山神的唠叨。
“催了你多少年，你自己说说，嗯？你定亲这么久，怎么才把媳妇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定亲。
这么久。
冉霜脸上的笑容登时有些挂不住，就算雪湖山内温暖如春，她却还是感受到定亲这二字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寒意入骨，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和风城胥没有定亲。
风城胥和她不过是上下级的关系，与风城胥定亲的人另有其人，那个人才是风府的女主人，是风城胥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
仓皇之中冉霜死死盯着风城胥极为好看的眉眼，男人被山神圈在怀中，表情微赧，只是微笑，没有反驳。
冉霜的第一反应就是从这个地方逃离，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谁都看不到她的地方，逃到没有风城胥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她狼狈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风城胥腿上时的好心情霎时间烟消云散，冉霜绷紧僵硬的身体，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掌心。
姨娘很快注意到她的反常，迟暮美人微微皱起眉头，布满岁月刻痕的纤瘦手指轻轻将冉霜的手攥进掌心，她本来还在提心吊胆，生怕姨娘问出什么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却没想到姨娘只是温和地帮她解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今夜住在姨娘家，姑娘既然已经累了，先跟姨娘去看看房间，怎么样？”
她舌尖抵住门齿内侧，勉强点点头，被姨娘牵引着僵硬的前行。理智提醒着她，身边还有人看着呢，她必须将自己的心严严实实地锁死，绝不能将此时的所思所想泄露半分，今日是她的上司带她来到这里，为了带她看看雪湖山的风土人情，为了带她散心，她应该感激。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扫了她上司的兴。
可接下来的那些天要怎么熬过去，她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风城胥？
冉霜单手按住心口。
只是上下级关系而已，可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那素未谋面的女子，这里会这么酸痛呢？
她明明、明明已经在那么努力的逃避了。
六丫头说，风城胥无论去哪儿都会想着风府的女主人，定会买些他认为女主人会喜欢的金银首饰带回风府，冉霜闭上耳朵，装作漠不关心；坊间流言相传，别看风城胥是那副画中走出来的冷淡模样，就算是仙人，也曾动过凡心，三书六礼铺满长街，冉霜关上心门，故意逃避。
只要风城胥不说，她就可以一直装作一无所知，接受风城胥给她的特别关照，拿着男人给他的尚书腰牌在京城中肆意穿梭，当然，她滥用职权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仅仅是为了将破案的日子提前几日。作为对那人给她的特权的回报，冉霜也会尽自己所能，在书房帮风城胥处理那些积压的文书，她虽然毛笔字写得不好，可她能一目十行，在最短时间内帮那人将下面递上来的卷宗分门别类。
她很享受两个人之间那些不用明说的默契。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嫉妒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姑娘。
也从来不敢想，原来她对风城胥的感觉，与喜欢有关。
《夜锦宫》里从未提过刑部尚书的婚配问题，她也无从得知，让风城胥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是谁，她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取代那个人在风城胥心中的地位。哪怕根据山神所言，那人从未被带回雪湖山，哪怕她才是这么多年以来风城胥第一个带回雪湖山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那陌生姑娘在风城胥的心里住了好多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姨娘家的客房，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全然陌生的房间中坐了许久，眼见着房内越来越暗，她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点亮桌子上的油灯。对面就是磨得锃亮的铜镜，若是点燃了灯，她便能在上面看到自己狼狈的表情，看到无论面对什么样貌的尸体都能保持面不改色的自己，今日却因为情之一字再不复从容表情。
当当两声，房门被敲响，冉霜正想应声，却听到风城胥在门口轻唤她的名字。声音是极为符合她喜好的声音，人也是、也是她喜欢的人，但这人已有婚配，是她想得太多，这人已有了心上人。
冉霜没有回答。
门外静了半晌，然后她才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男人轻功极佳，如果不是她对男人的脚步声过于熟悉，她可能会直接错过也说不定。直到男人远去，冉霜才终于迟迟松了一口气，双手抱着头，忍下心头酸软的委屈。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对自己说。她不能允许自己被感情左右。以前在玲珑县便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她刚到的时候，孙吉祥不是没对她示过好，不过官方的邀约她欣然前往，私人的邀约一概不去，久而久之，孙吉祥便也知道了她的心意，很快娶了某位邻家姑娘为妻，再没对她动过别的心思。这完全没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所以她便也没为了避嫌离开玲珑县，去别的地方某生计。可现在却不同，现在的她吃住都在风城胥府上，所有的行为不过是饮鸩止渴，若是真的有朝一日，那位女主人被风城胥迎娶过门，她不知道自己那时还能不能克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是时候离开了。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她可以操控自己的身子，先回京城，再弄一份调令，回玲珑县也好，去其他城县也罢，庆国那么大，她可四海为家。
下定决心后，她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只是白日里睡得太多，晚上只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方才浅眠片刻。
次日，冉霜打理好自己后同姨娘坐在同一张桌子前用早食，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一双包含沧桑的美目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看，冉霜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桌上捉住姨娘的手。
“我没事，让姨娘担心了，昨天只是有点困了。”
姨娘理解地点点头，眉心却还锁着，冉霜错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望向身边风城胥的方向，男人星眸神色复杂无比，好在什么都没有问，只道：“山神着我今日早早去一趟他家，说是有事要吩咐。”
嗅百里的父亲嗅千里却好似完全没感受到其中的暗潮涌动般点点头：“不过是那二三件事罢了，阿胥和姑娘早去早回。”
于是一句道别的话语便生生被冉霜咽了回去。雪湖山的山神并不是话本中那不老不死的神仙，更像是这村落的村长，包揽村中大事小情，昨夜她与山神并无交流，听了那句定亲之后便匆匆离去，虽说她对庆国礼节一窍不通，可也知道远来是客，要与主人寒暄几句的道理，而不是紧忙不告而别，就算她真的想告辞，至少也要先与山神招呼一句。
“好。”她最后说。
让我再陪你一次。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