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岭南
时光眨眼间飞逝,已然到了入冬的时节。
临安的冬天又湿又冷,寒气入体,引得神澄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像无数只蚂蚁不分昼夜啃食她的骨髓一样,逼得她没法,在里衣打湿的又一个夜晚,去杏林峰开了好几服药。
药修师姐看她的眼神充满怜爱,毕竟实在是没见过骨架经络那么不堪一击的修士,不由自主地问她身上那么多伤是怎么搞的。
“我看你这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剔干净又塞了进去一样。表面看没什么问题,其实内里早就腐坏易折。”
总不能说你猜的丝毫不差吧,神澄心想。她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起身欲走。
师姐叫住她,递给她一小瓶祛疤药膏,说是有奇效,让她把全身的伤疤抹抹。神澄迟疑了一会,倒是接了过来,又道了声谢,一头扎进清晨朦胧的雾气。
她慢慢摩挲手里的瓷瓶,不得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这凡间的药物对帝君造成的伤有没有效果。
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熬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一口气灌下肚,像只做窝的兔子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终于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
思绪一飘,又飘到了三千年前。过往和故人一个一个从极深处脑海中浮现,就像是埋在沙滩的石头,总会被海水冲刷出来。
那时是神澄第一次踏上仙都。此先虽然跟着诸华在凡间游历了一千年,但是她对师尊口中的仙都还是有种镜中花水中月的,不切实际的感受。
这是人间修士梦寐以求的极乐之地,也是□□凡胎一生难以企及之地。
她起初知道诸华是个很厉害的仙君,至于多厉害也没有太大的概念。后来看着众仙对诸华的恭敬程度才知晓。
诸华不只是个神仙,他还是一个主管兵法列阵、进攻御敌的天尊,战斗力属于仙界穹顶。神澄简直都要惊掉下巴。
那么尊贵的仙君回府各路神仙肯定要去拜访一番的。首先来的是为面容极为精致,虽穿着一身简单青衫,气场也丝毫不逊诸华的年轻男人。
那天阳光好的不像样,他俩在羲和宫的后花园慢慢悠悠地下棋。东泽边摇折扇边吃了对方黑子:“你最近一千年去了哪,撇下掌战司都不管了,全靠时微昏天暗地地忙。”
诸华微微颌首,道:“在带孩子。”
对方那双风流的秋水眸微微一弯,看向远处倚在围廊边看剑谱边喂鱼的神澄。东风一吹,淡粉的桃花落了满地,有几片也落在了书页上,少女伸手轻轻拂去。
“你倒是煞费苦心找到她,归墟可不是谁想找就能找到的。”
诸华落下一子,面上依然平静无波:“既然他能找到那里,我也能。”
“他三魂七魄都散得干干净净,即使你贵为天尊也无可奈何。种下的苦果你也承受了。往前看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位仙君从天而降,熟练地走向棋盘附近席地而坐。若是其他小神仙在,肯定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可是仙界三位顶尖的人物了。平时见到一位都能吹嘘好一阵子,同时见到他们得是多大的福气!
齐赭身穿暗红色的衣衫,眉目间的一块碧玉坠显得整个人尊贵又器宇轩昂。五官有一股英气,看谁都是淡漠模样。
气质独一无二,仙界独一份儿。
他就是掌管刑罚的齐赭帝君。
后来,神澄记不得剑谱上的半点内容,回想起那天,脑子里全是漫天淡粉中的一抹暗红。不过,这抹暗红也逐渐成为她心上的疤痕就是了。
人家是帝君,神澄哪敢明目张胆地高攀。只好暗地里到处打听他的喜好,以便装作不经意间给他一个惊喜,让他能注意到自己。
她听闻,齐赭嗜甜,她就往果脯里使劲放糖腌渍。岳岩帝君的座下童子常易经常找她乱逛,无意拈起一颗尝了尝,就是甜的他喝了三桶水。
不过神澄转念一想,这对于齐赭来说不就是甜的正好嘛。于是等到下次他来的时候,喜滋滋地端上了桌。
至于结果她忘了,只记得她那心上人走后诸华一脸复杂地把那盘果脯全都扔了。她气不过,正好时微真君来府上述职,把剩下的一股脑儿全塞给了他。
哦对,这也许就是日后时微处处跟她作对的源头了吧……
这种乌龙她还搞过不少,比如去齐赭帝君的寝殿扔些酸溜溜的情诗,常易提出替她代笔,说我家尊上掌管姻缘我好歹略懂一二。她一口回绝,要不显得自己也太不真诚了吧,暗地里把笔杆子咬秃才憋得出一两个狗屁不通的句子。
什么“君如皎洁娄山月,何须万里赴昆仑”。趁着晚上扔进帝君的院子。
这种事数不胜数。让她伤心的是,从头到尾齐赭都没有什么表示。
倒是某天诸华把她叫进来,一脸凝重地告诉她,你不要照搬凡间那些话本子里的法子去献殷勤,那都是骗小孩玩的。写话本子的穷书生自己都没娶得千金小姐。
神澄看见诸华手边一大摞纸,心里凉了半截,不知道是应该反驳我不是小孩还是我没有追人。少女心事见光就死,脸上通红一片,撇撇嘴强忍着泪水出去练剑去了。
她和齐赭的关系直到诸华身死,她登上天尊之位的时候,才有所缓解。
神澄的回忆戛然而止,她迷迷糊糊地发觉有人在敲她的房门。她捂出了一身汗,实在不想动弹,让那人自己进来。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之后刷一下子坐起来,讪讪地笑道:“早上好,大师兄。”外面估计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来人即使穿着偏厚的校服也能看出他的身型干劲有力,不过,似乎比之前瘦了一圈。
李若庭手里抱着一大包衣物,也回以一笑:“中午好,师妹。这是今早上水裕峰给每位弟子发放的入冬棉服和被衾,我看你迟迟未去拿,便擅作主张。顺道过来看看你。”
怎么说她也是睡懒觉被逮到了,自然有些心虚。另外,自从他上次表明心意之后,两人已经月余没见了,她也是一直故意躲着他。现在人就站在她面前,神澄觉得自己辜负了少年一腔爱意,真不知道怎么面对李若庭好。
李若庭倒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提醒她过一会掌门要有个重要的会议,内门弟子务必全部参加,让她不要迟到。
说不定他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神澄想。
她不知道的是,李若庭走后,一直默默无言,看着远方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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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陆也是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岭南有家门派想邀请一位符修去他们那里讲学。他暗自思忖了一阵,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人选,但还是打算召集所有掌教和内门弟子商讨这件事情。
神澄一进门就看见大家三两堆地交耳谈话,讨论的就是这件事情。李如斐把她拉到一边,听了这个消息,她为之一振。
那个铸剑师的祖籍不就在岭南吗?虽然岭南是个宽泛模糊的地点,但是借此机会去看看总比待在临安强。若瑜峰弟子没有特殊不得下山,她一直愁着怎么去调查。
这下机会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