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哈顿
“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博恩斯坦好笑地重复。然而,他口吻轻松,心情却并不。
这很不妙……我带来的家伙可不是能那么轻易被干掉的……看来魔王的恢复速度超出了预期,而且没想到,他居然和猎魔天使联手!真是下作!博恩斯坦恶狠狠地想着。他对这个品种的天使有所耳闻。他们对付恶魔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而且非常狡猾,像狼一样团队行动。
对了,既然如此……
博恩斯坦想到一计,眼亮了一下。他闷笑一声,目光从林奈身上转到了法布尔,那小小的红色眼珠流露出邪恶的光。
“狡猾的猎魔人,你其实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吧。听好了,你的身边可是……”
“地狱魔王。”法布尔有点不耐烦地抢答了。
博恩斯坦的眼微眯了一下:“哦,看来你清楚,他是地狱三大魔王之一,傲慢魔王。我听说猎魔天使背负着任务,抓住他一个,远比抓我来的值得。怎么样,一样是恶魔,与我合作比与他合作可以获得更高的利益。你能想明白吧。”
法布尔说:“的确。吃太多,已经快养不起了。”
林奈:“……”
博恩斯坦不是个笨蛋。那两个身份相反的家伙站在一起,看起来坚不可摧。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么看来,我一个对付他们两个,胜算很低。他眯着那血红的眼睛,思考着对策。正在这时,一颗突如其来的银弹穿透了他的防护屏障,擦破他削瘦的脸颊,击中了他的鹰钩鼻尖。那可怜的臃肿的大鼻头被子弹炸掉了一块,顿时血流如注。博恩斯坦瞪大了眼睛,那颗子弹不来自于法布尔的手枪,更不来自于他眼前的傲慢魔王。博恩斯坦在那一瞬间明白:团队合作的猎魔天使,团队不止是眼前这两个!
预感到第二颗子弹将接踵而来,博恩斯坦就像个跳蚤一样消失在原地,毫无助跑地跳到了高处,借着房顶之力,嗖地一下跳没了影。埋伏在马路对面的伊尔莫和科顿冲出来追击。
“分头追!”科顿欢愉地大喊,“是个大的,是核电站!”两个猎魔人一哄而散。
他们离开后,林奈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声音,闻了闻味道,确认了安全。他想起法布尔的伤,急忙回头找他,然后就愣住了。
法布尔,缺失了四截手指,胸口还被恶魔开了个洞,在敌人离开后终于倒下了,但还没有屈服,正跪在地上往死去的恶魔的方向蠕动。将惯用的右手塞进口袋,疼痛令他想起自己的手指被切断了,而后费劲地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空间宝石。
“你在干什么……?”林奈觉得不可思议,连声音都放轻了。
“不快点把尸体收起来的话,烫坏水泥地要交赔偿金的……”法布尔说着,将宝石托在断指的右手掌心,左手不熟练地施法。林奈觉得这场景特别看不下去,但也没理由阻止他。他在旁边站着,直到法布尔将四只恶魔都收起来,感到法布尔的身体在摇晃,才一步冲上去扶住他。
法布尔在晕过去前把宝石塞进林奈手里,用力说着什么:“每个……”
林奈马上凑到他嘴边,轻声问:“你在说什么?”
法布尔:“每个都……值1.5个魔头……”
林奈差点捏碎手里的宝石。
林奈把法布尔背回了家里。他很快接到了伊尔莫的电话,告诉他并没有逮到博恩斯坦,并询问法布尔的伤情。他听起来很遗憾。在今天的行动前,林奈充分向他们说明了博恩斯坦的等级和抓捕难度。无论哪个猎魔人都非常向往能拿到这份业绩,答应一旦收到消息就会全力过来配合。然而,林奈对博恩斯坦的逃脱毫不意外。博恩斯坦最擅长逃跑,所以也擅长寻找逃跑的人。只要他想跑,没人能逮得住他。
林奈坐到了法布尔的床沿――这事实上违反了法布尔单方面定的规矩,但当这猎魔天使连眼皮都掀不开的时候,谁管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破规定呢。他替法布尔脱下了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医药箱,抓过他的右手,熟练地替他清理与包扎。天使的自愈能力使他的手指已经开始缓慢复原,在那之前,纱布能保证伤口不受到二次伤害。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在法布尔胸口的伤上。法布尔的外套还没有脱,皱巴巴地敞开着,白衬衫被捅破了一个血洞。林奈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解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件染血的白背心,被拉扯得走形。领口边缘露出了一小片青黑色。
林奈困惑地看着法布尔的胸口:这是刺青吗?以前绝对没见过。是后来纹上去的吗?
林奈想起了之前法布尔的一些奇怪举动,比如从不在他面前脱衣服……这不会就是他想掩盖的秘密吧?
林奈对偷看秘密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要是对方不醒着,这还有什么意思呢?但这伤口不得不被处理。他迟疑地伸手过去,刚拿住背心,就被一只手用力抓住。抬眼,看到法布尔正微抬起头来,警惕地盯着他,眯着眼一副看不清的样子。
“是你……”法布尔看清他后,放开了手,“放着我自己来。”他说。
林奈想,他果然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的秘密。于是站起来往门外走:“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几分钟后,林奈敲了敲门,没反应,他就推门进屋了,看到法布尔重新戴起了眼镜,脱掉了外套和衬衫,一副居家老头的样子愣愣地窝在被子里,胸口用纱布打了个笨拙的补丁。
林奈给他带了一壶薄荷柠檬水来。见法布尔没精打采,就坐在了他床边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在法布尔第三次大声叹气时,林奈关掉了视频。法布尔盯着空气,拧着眉头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林奈问:“很疼吗?”不用问都知道,这当然很疼。
法布尔一开始说“不”,过了一秒,改口说:“有一点。”
“一点”是硬汉对疼痛最高限度的承认了。连法布尔都说有“一点”疼,那意味着这断指的疼痛折磨得他受不了了。
林奈:“人类的药对天使有没有用啊?”
法布尔摇头。
林奈:“那你们的医疗天使呢?”
法布尔:“有更需要她的天使,我排在后面。”
林奈想了一会儿,屁股从椅子挪到了床上。法布尔看着他大模大样地打破规矩挤到自己身边,但没有说什么。林奈把手机凑到他面前:“给你看好玩的视频。”
法布尔转开眼,似乎有点嫌吵。于是林奈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法布尔:“那你想聊聊吗?”
法布尔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想睡一会儿。”
“那我出去?”
“不,你在这里。”
这令林奈有些意外,于是他坐着没动。法布尔摘下眼镜搁在一边,将受伤的手放在了被子外面,就这样闭起了眼睛。
在房间安静了一段时间后,林奈侧过头,注视着没戴眼镜的法布尔。他受伤的样子令他看起来脆弱得像个普通人类。
原来是那么重要的朋友,我怎么会在两百多年间都没想起过他……看着这张脸,林奈不禁想。他使劲回想着两百多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场景。
他刚下地狱时,只是一小团一吹就散的鬼魂。在地狱挣扎生存,一开始自顾不暇,后来逐渐有了实体,忙着打拼自己的地盘,那么多年……仔细想来,他刻意地压抑人类时期的记忆。他不得不这么做,任何温暖都使他脆弱,在地狱,脆弱等于将弱点暴露给敌人。
当他终于足够强大,能够撕开地狱与人类的边界时,一百年都过去了。那意味着,人间他曾爱过的人,早就一个都不剩了。
如果不是因为手下背叛,他没打算再回到人间。但自从回来了这里,不知为何,一些早就模糊的人类时期的回忆又像浴缸里的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浮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