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试探【一更】
许承泽微微低头,“皇上,不知咱们大梁是如何选拔人才的?”
郭珩淡淡一笑,“于侍卫是明知故问吧?咱们大梁建国一百二十八年,文武皆有科举,全国只要读书之人就可以报名科举。只要金榜题名,就可以入朝为官,为我大梁所用。”
许承泽冷笑,“卑职自然知道科举,可是如今大梁官学盛行,甚至有些地方,不上官学便无法参加秋试。能进入官学的都是各地乡绅、高官贵族的子弟,真正的寒门弟子,有几个能上的起学?无法上官学,就等于无法入仕,不光让寒门学子望秋试兴叹,还让办官学者中饱了私囊。还有的地方虽然寒门弟子可以参加秋试,但阅卷的老师讲究学生出身,老师是高官贵人,无论学生考的如何,都会进入会试,会试人员名额有限,因为这,多少寒门子弟即便是成绩优异,也无法进入会试。即便是好不容易通过了会试,但是朝中讲究门第,一个寒门学子,无法拜朝中大臣门下当学生,便不被重视,即便是侥幸高中,在朝中也会被人排挤,往往磨灭了那种为国为民的心。好的能守住本心,做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如果侥幸做大,也会被迫害。而意志不坚定的,则变成了权势的走狗。如此的科举,如此的选拔人才,都是给太师那群权臣选拔的,并不是给皇上您啊!您想在朝中说话有人听,事情有人做,就要培植自己的人。您自己的人多了,掌握了朝中事务,自然也就不怕太师那帮人了。”
许承泽这话说的明了又直白,都是郭珩不曾听说过的。但他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前他一直不懂,为什么太师能结交那么多朝中之人,旧臣就不用说了,新入朝的官吏也都纷纷成为他的人。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门生,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你不来依附我,我就让你报效无门,让你一辈子当个小官,甚至残害于你。
他深深叹了口气,“于侍卫这话,让朕茅塞顿开。只是,朝中人皆以太师马首是詹,朕又如何培植自己的人呢?”
“皇上,您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天下不缺读书人,不缺有能力的人,他们只是被埋没了,无法上达天听。科举是很好的也是唯一的途径,让他们走出民间,走到您的面前。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条路更通常一些。”
“朕如何做,才能让这条路更通畅呢?”
“皇上,现在是七月末,下个月就是秋试。您可以下旨,无论是否读过官学,都可以参加秋试。此次秋试,试卷密封,相邻的县市交叉批阅,批卷考官严禁与地方官员乡绅接触,以确保考试的公正性。”
“于侍卫的办法倒是可行。只是,这样就能完全杜绝之前的弊端吗?”
许承泽摇头,“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是,考官们可以看到皇上的决心,他们即便是装装样子,也会有大批寒门弟子得到机会。”
“可是,同样是读书,成绩高者高中,为什么你要强调寒门子弟?你凭什么说他们入朝之后会效忠于朕,而不是太师呢?”
许承泽冷笑,“皇上,卑职不敢保证寒门子弟出身的学子就比士族子弟书读的好,也不敢保证他们入朝之后都能效忠于您。但是,寒门子弟受过苦,知道老百姓的艰辛,能够切身体会到百姓的不易。所以当官之后,大部分会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当然,也有一心向上,想要巴结权贵的,那就要看皇上识人的本事了。”
“你这是将朕的军?”
“卑职不敢。只是人心是最复杂,最难懂的,也是最容易变的。在寒门学子中,有攀附权贵的小人,在士族权贵门下,也有一心为民的君子,关键在于皇上如何发现他们,如何利用他们,如何把忠于自己的人收为己用。”
郭珩终于点了头,“你说的对。”
“皇上,这次秋试是最好的机会。不光能收获更贴近百姓的官员,而且能检测朝中官员对皇上命令的执行度。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有收获的。”
“嗯。于侍卫此言有理。”
一阵风吹来,刮起郭珩的衣角,郭珩又咳嗽起来。他连忙拿手捂住嘴,但沉闷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依然刺耳。
许承泽担心的叫了声:“皇上!”
水云也跑了过来,“皇上,您还好吗?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不、不急。”郭珩摆摆手,挨过了一阵咳嗽。“咳出来就好了。”
他说完,冲水云使了个眼色,水云即便不愿,还是退了下去。
“于七,有件事迫在眉睫,但朕十分纠结。”
“皇上,咱们明天再说可以吗?您的身体…”
“不,这件事很急,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郭珩微微喘着粗气,“于七,你应该知道,朕现在只有一位皇子,今年已经四周岁了,是该请老师启蒙的时候了。但是这位老师的人选,让朕很为难。”
果然是这件事。许承泽心里有预感,所以也不意外。
他问道:“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并没有。”
“怎么会?咱们大梁朝中不乏博学大儒,皇上心里怎么会没有人选?”
郭珩冷笑:“博学大儒?从傅照滨去世,咱们大梁又有谁能称得上大儒?”
“傅老师居然去世了?怎么会?他身体一向硬朗……”
许承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即眼圈发酸发涨,好在晚上灯光昏暗,郭珩应该不会看到他红了的眼圈。
但是,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泄露了太多信息。
傅照滨曾是翰林院院首,是郭珩的启蒙老师,许承泽是郭珩的伴读,因此也习惯称呼他为老师。
傅照滨虽然在翰林院,后来还成了皇子的老师,是先皇器重的人才,但他并没有掌过实权,普通百姓几乎没有听说过他,而且他一直做皇室的先生,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寻常官宦人家不是在宫里伴读的子弟,都捞不著称他一声老师。这个于七不光知道他,还自然的叫他老师,说明他是做过傅老师的学生的。郭珩猜测,这个于七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各皇子的伴读,那时候自己只跟自己的伴读许承泽走的近,与其他人几乎没怎么交集,当时就叫不上他们的名字,更不用说现在了。
郭珩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他竭力掩饰,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早就这个于七充满了怀疑,此时更加确定他不是普通的侍卫了,也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但此时不是戳穿他真面目的时候。
郭珩压下心里的猜疑,喘息着道:“于七,就在前两天,太师提出让他儿子给蕤儿当老师。呵呵,他的算盘倒是打得好!老子管着朕,他的儿子还要管着朕的儿子!”
许承泽淡淡道:“皇上,皇子年纪尚幼,谁当老师又有什么要紧?皇上答应太师就是。“你懂什么?皇子是未来储君,关系国胙,怎能随随便便?”
郭珩抬头怒视于七,却见他脸上平静无波,迅速明白过来,怒极反笑,“你居然试探朕?
”
许承泽跪下,从容道:“卑职总要看到皇上的决心。”
郭珩恼怒,随手扯下一物,朝着许承泽扔了过去。
“朕要是跟你说笑,何苦大半夜的在这里吹冷风?”
许承泽捡起郭珩扔来的东西,居然是块玉佩,细瞧它的纹路样式,正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许是这几年总被人摩挲把玩,已是十分光滑润泽。
他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这玉佩不是顶好的,郭珩却一直戴在身边。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
?
可惜还不等他感慨,郭珩便道:“把玉佩还给朕!”
许承泽只能双手奉上。
郭珩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许承泽想要上前,郭珩却冲他摆手,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不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