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支糖葫芦
影子发话了,说不拦就不拦。陈姜跑了青州一趟,隔几日后,叫小冬去老宅传话,府城的路子铺好了,陈三叔就放手去做吧。
陈恩常此时哪还有心思操作此事,一家人正在镇上医馆哭天抢地呢。小屁孩五个脚趾头被齐刷刷地切掉,而今的医学水平无能为力,能止血包扎确保不感染已经不易,这孩子注定要残。
小屁孩情况稳定下来,回到家里,平妻撕起乔氏,她说孩子没那么大力气,一定是乔氏趁着人没注意,对孩子下了黑手。乔氏幸灾乐祸地回骂,吃饭的时候老娘也在堂屋,怎么去害你儿子?只能说你孽造多了,遭报应了。
这句话不知戳痛了平妻哪根神经,她疯婆子一样扑上去,一口咬住乔氏的耳朵,生生咬下了半边,乔氏杀猪般地嚎叫。
两个女人把老宅闹得天翻地覆,谁劝都不管用,从早到晚的撕打辱骂。大房不出声看笑话,陈老爷子避出家门,万氏说话没人听,热闹足足让村人看了两天。终于在陈恩常决定离开后消停了。
小屁孩的脚,是陈姜指使师焱去干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本不想也不该对娃儿下手,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孩子她就产生强烈厌恶。在他说出“遭卖的货”时,厌恶达到顶点,这个出生在人贩子家庭的孩子,从一开始就长歪了。
五个脚趾,抵不了他爹娘的罪过,抵不了丢孩子人家的痛苦,也抵不了那些孩子因为被拐卖而造成的终身悲剧。
她只想让陈恩常知道,什么叫切肤之痛。
痛是知道痛了,但坏事还是要干的。陈恩常临走前来感谢了她,承诺她生意一旦做起来,头单利润全给她,陈姜假笑点头应允。
肥胖的乔氏包着耳朵,躺在大马车前头,任陈恩常如何劝说也不起来。平妻抱着孩子从车厢里伸头:“走!踏死活该!”
“你敢,你就是个妾,你儿子就是小妇养的!”
两个女人又吵起来的时候,苗儿敲响了陈姜家的门。她拎着一个包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说要找陈姜讲两句话。
苗儿长得大半随了乔氏,脸长,有雀斑,但五官还是很清秀的。她这两年越发木讷沉默,和影子记忆中的那个七八岁就心机绊她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了。
陈姜出来:“咋了,有事?”
苗儿搓着衣角低着头:“姜儿姐,我爹要带我走,不愿意带我娘,你...你能不能跟他说说。”
陈姜诧异:“你不是定亲了吗?再过半年就要嫁人,这会儿去哪儿啊?”
“我...我爹说何家不好,要退,他重新给我找人家。”
信他就完蛋了。陈姜沉着脸:“你咋想的呢?”
苗儿很为难:“其实何家...挺好的,就是我爹不愿意,奶奶也说要退,我没办法。”
那母子俩的嘴脸陈姜能想象得出来,指定觉得现在发财了,何家配不上了,把苗儿带出去收拾收拾,说不定能嫁进更好的人家里。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能卖个更高的价钱。
只带苗儿,不带乔氏,她落在后母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前景?
“我不会去跟你爹说的,他愿意带谁就带谁,你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苗儿脸色一白,头垂得更低,含糊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等一等。”陈姜喊住她,斟酌片刻道:“你也不要跟他去,在家好好备嫁吧。何家是不错的人家,退了这桩亲,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也不想退,可是...奶奶和我爹...”
“你要是愿意,就在我家待一会儿,等你爹走了你再回去。”
乔氏拦着路,苗儿又不知跑去了哪里,耽搁太久,小屁孩在车厢里哭闹不止,平妻也不停催促。陈恩常只好和万氏一道把疯狂踢打的乔氏拖进厢房,硬是锁了门,让车夫动车。
苗儿在陈姜家坐立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听小冬说她爹已经离村,忙回了家。不顾奶奶的责骂,一头扎进屋里:“娘。”
乔氏污脏不堪,正傻愣愣坐在地上,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大哭起来:“苗儿,苗儿你没走,你有良心,还是我闺女有良心,你爹没良心啊!”
因为儿子突发意外,陈恩常刚回家时吹过的牛没能兑现,直到他走,也没给乔氏留下一文钱。为了五十两银子,乔氏和娘家断绝了来往,守活寡守了六年。如今丈夫俨然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从未在那个女人欺负她时说过一句公道话,说走就走,没有半分留恋。
她再无念挂,不仅心死,甚至恨起这个男人来了。她想,他抛妻弃子该死,那个女人明知他有妻女还犯贱肯嫁,也该死,那个小崽子根本不配出生,都该死!
从此,乔氏诅咒的人里又多了两个,每天不骂上两三个时辰不会住嘴。
大约两个月后,万氏的噩耗乔氏的好消息传回了村里。陈恩常因明目张胆贩卖私盐被抓,青州知府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摸到了他在另个州的窝点,联合当地官员,将制贩运一条龙的地下盐庄摧毁,还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非正规人牙组织,解救出几十名良籍少儿。
陈恩常的大舅哥,媳妇和十几个同伙全部落网,现抓现审,更审出几桩人命案来。不出一月,此案审结,从犯流刑,主犯秋后。
审得这么快,当然是陈姜的功劳,她写了封信走官方渠道加急送往京中。朝廷派了个监察官专案督办,人抓齐了,大刑用上,这帮地痞流氓哪里顶得住,一个比一个撂得快。
陈恩常在大狱里直待到第二年的秋风起时,才再次见到了陈姜。
他每一次被提审行刑都会报陈姜的名号,喊着自己是护国天师的三叔,亲三叔,贩私盐陈姜也有份,可是没人理会。那些官员们充耳不闻,该打打该抽抽,从没客气过。
他一开始想,陈姜真是个没用的一品官,掌握实权的人压根不买她帐,也就落个名声好听了。后来,他听到一个喝醉的狱卒说,别整天把陈天师挂在嘴边了,攀得越欢,死得越快。
乍一听他没能理解其意,以为陈姜得罪过人。可是后来万氏来探监,哭着告诉他求不动陈姜的时候,他察觉了不对劲。
万氏说,那丫头记恨着你当年推她下山崖子呢,手里还捏着你杀过人的事,不给你添罪名就不错了,不会帮你的。
陈恩常说,我没杀人啊!要说杀,也就是推了她之后发现没气了,把她埋了。她不是自己又爬出来了吗?
万氏说,啥?从山崖子上掉下来又被你埋过都没死?这丫头命这么大,怪道她能抖起来了。
陈恩常越想越不对劲,是啊,当年陈姜从几丈高的山崖子上摔下去,口鼻流血,当时就没气息了。自己用手刨坑刨了好久,埋她下去的时候身子都硬了,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临刑前两日,陈姜来了。面对大牢里陈恩常五体投地的磕头求救,她只是笑了笑,道:“来,陈三叔,把手递给我,有人想见见你。”
陈恩常疯了。直到被押赴刑场还在狂躁地大喊大叫:“假的!她不是我侄女,她是个鬼!附身的鬼!她害我!是她害我!”
那个残疾孩子爹娘舅舅全被抓走,无人可依,被万氏带回了家,交给乔氏养。乔氏很高兴地答应了,当天晚上就因为他不肯吃杂粮饼还骂人,下手狠揍了他一顿,脸上都打出了巴掌印。
陈恩举去给三弟收尸的时候,陈姜正带着影子在青州大街上闲逛。
秋风瑟瑟,天气阴沉沉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但这并不妨碍陈姜心情愉悦。
“有没有感受到那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