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没有疑惑
北蛮的土地与它的地名一样,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蛮字。
树木与大宁的自在舒展不同,它们的躯干虬曲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拥堵在那。根须紧紧抓着沙砾组成的土地,枝叶虽也舒展,但看起来干巴巴的,却泛着一股微妙的精神气。
迈过了沙砾组成的土地,走过了长着稀疏青草的沙漠,空气这才湿润起来,道路两边的树木也不再野蛮,青草郁郁葱葱,像是人间的一个世外桃源。这里便是北蛮的中心。
宫殿外熙熙攘攘地站了许多人,一眼看去全是黄得油亮亮的人头。惟有站在众人最前的一位,头带着金子打造的冠,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甚至有些刺眼。等看清她的面容后,唐卿元眼底浮现出一丝讶然,被她很好的隐藏着。
萨纳尔?她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众人最前方的女子身材魁实,面上带着浓郁的威严,赫然就是在京城中与唐卿元有过一面之缘,却无处追寻的神秘女子萨纳尔。她的精神气和那些紧抓着沙土的虬曲树木没有区别,众人的光芒都被她狠狠压着,一眼看去,她像是北蛮的王。
身侧一路随行的北蛮人说:“那是我们的王。”
原来真的是北蛮的王,难怪初次见她就觉得不是一般人,还有她周身那浓烈地压迫人的气势。
唐卿元眼睛里还未离开的惊讶迅速钻出来,在面上走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的回到眼睛中,了无踪影。北蛮的王是位女子?她以往对此竟毫不知晓。
唐卿元的母亲蒋羽曾告诉过她,北蛮如大宁一般,历代男子为王。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北蛮的王,即使没有了解眼前的萨纳尔曾经做出过怎样的努力,唐卿元也能想象到她登上王位是何等的辛苦。
女子要站在男子之巅,所要付出的努力是男子的成百上千倍。周围乐鼓齐鸣,彩幡飞扬,唐卿元心底微微跳动着,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敬重北蛮王。”
萨纳尔值得她的敬重。
萨纳尔的气势浓烈,周围人远远躲着。唐卿元站在她身前,双眼对视,气势上居然没有矮上半分。宽阔的地面像是在二人间起了裂缝,两人站在裂口边缘对峙着。
“太女殿下。”萨纳尔说:“寡人没想到会是你来。”
唐卿元面上表情变淡,笑意盈盈,语气闲适:“孤好奇一直输给大宁的地方长什么样,又没人告诉孤,就只能亲自来瞧瞧了。”是在嘲讽北蛮大败。
“枯山寡水,比不过大宁。”萨纳尔浅浅一笑,像是没听明白唐卿元的言下之意,“殿下,请。远道而来,特意备了薄酒款待。”
唐卿元矜着笑意,与萨纳尔并肩入了宫殿。
北蛮的宫殿与大宁的不同,大宁的宫殿以木头制成,辅以各色琉璃瓦,精巧雕刻,金碧辉煌,气势浑厚。北蛮的宫殿看起来像是泥塑造而成,色调以白为主,是另一种的大气磅礴。
唐卿元被安置在萨纳尔的下首,面前的食案上搁置着颜色鲜艳的水果。唐卿元落座后自然而然地将周围扫了一圈,发现一半的食案上坐着的都是女子,服装与其它食案面前的男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女子。
有萨纳尔这个北蛮女王在前,唐卿元脑中很容易想起来一个词:女官。
这就是北蛮吗?福熙长公主说母亲为她留下东西的地方?
觥筹交错后,唐卿元被安置在了宫殿中供她休息。夜色降临,萨纳尔邀请唐卿元一同出去走走,说带她领略一下北蛮的夜色。
不知萨纳尔藏着什么企图,唐卿元正好对这位北蛮王感兴趣,便裹了一件薄薄的披风受了邀请。萨纳尔也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今日那气势逼人的样子,唐卿元一见到她,脑中就浮现出一个人影――福熙长公主。
将威严融合在身上的女子,给人的感觉是有几分相似的。
北蛮的夜色中也透着蛮,萨纳尔和唐卿元并排行着,来往的人或许是知道这两个女子惹不起,都远远绕开了。
“寡人去过大宁,夜间很冷清,来往多数都是男子。”萨纳尔说。
在唐卿元没有让人废除青楼的时候,大宁京城的夜间是很繁华的,锣鼓彩灯一夜不散。自从青楼消失后,茶馆酒馆戏院开始热闹起来了,但不会彻夜通明,这时夜间走动的依旧是男子为多数。萨纳尔说的不错。
萨纳尔看着街上往来的男女,语气中夹着自豪:“我们北蛮曾经也是这样,可是寡人想问一句,凭什么?所以寡人杀兄弑父毒夫,用八年时间登上王位,用十二年时间破除万难将北蛮改成了一个男女平等的国家。如今女子可以和男子做一样的事情,街上男女各半,太女觉得眼前这一切,如何呢?”
唐卿元后知后觉地咂出味儿来了,这位是不甘北蛮大败,正在她面前炫耀呢。
平心而论,眼前这一切曾是唐卿元最初想象过的,如今像一副画卷般展现在她眼前,不可谓不激动,不可谓不震撼。入北蛮以来,不仅见到了女王、女官、如今还见到了大街上各行各业与男子一样多的女人,这也正是唐卿元目前正努力达成的目标。
北蛮的中心,倒真像是世外桃源。
唐卿元认同萨纳尔的伟大,却不以为然。
因为――
她敏锐地发现了眼前世界的漏洞,一个随时能将眼前画卷变成一坨废纸的漏洞。这个漏洞,是唐卿元之前就感受到,但没有察觉道、却下意识填补的漏洞。
漏洞?什么漏洞?
一行人站在大街上,车如流水,灯火辉煌,喧闹声天。
唐卿元却觉得自己现在踏在一片寂静至极的虚空中,眼前白茫茫地一片,像雪落在了地面上,像雾气填满了这个空间,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眼前的浓雾开始消散,雪花成为了雪水,隐藏在白茫茫下时不时骚扰月阴的北蛮士兵露了出来,被唐卿元故意送去月阴死在那的十万士兵也浮现了出来。
倏尔这些人影在唐卿元面前消失,五彩斑斓的热闹又重新回到了唐卿元的世界,唐卿元双眼变得水流冲刷过一样清明。
什么漏洞?
方才那一瞬间,唐卿元明白了。也明白了福熙姑姑为何非要她到这里,甚至要借她母亲的名讳。
唐卿元看向萨纳尔:“陛下所做,自然是极好的。”
在刚刚一瞬间,萨纳尔察觉到这个后辈身上突然萦绕了一层谜团,而她被这层谜团吸引着,她甚至觉得这个谜团和她着千丝万缕地关系。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二十出头小姑娘言语中的敷衍。
“太女殿下另有高见?”萨纳尔的语气冷了下来。
唐卿元顿住身影,她看向萨纳尔。萨纳尔陛下约莫是与福熙姑姑一般的年岁,却比福熙姑姑少了皱纹,眼下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萨纳尔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前无古人了,可是不够。
唐卿元想,她之前为什么选择让那十万人血战三万北蛮兵?仅仅是为了快速拿下月阴吗?仅仅是为了救下那些女子吗?
就在刚刚,唐卿元胸中有了答案――不仅如此。
唐卿元意味深长道:“陛下你应该感谢孤才是。”
萨纳尔不解,她微眯着眼睛:“太女此话从何而起?”哪里来的感谢?难道是感谢她杀了北蛮数万士兵吗?
唐卿元似是如萨纳尔所想般,一字一字道:“感谢孤杀了北蛮四五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