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寒竹闲居 第69章 财去人安乐（下）

寒竹先生一字千金，什么劳什子的冷松先生一旦落下去了，这副字就是几文钱的寻常货，他原本是想哄思若将款儿给落了，等装裱的时候一裁剪便不见了，谁知道思若竟直接要连着字来落款。

谁也不傻。

“老实说吧！小爷。”老胡笑道，“你是不是打一进来就想卖副字儿给我？”

她笑。

“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老胡道：“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卖我了！”

“十两？”思若咧嘴笑道，“老胡，你以为我没有打听过行情，敢贸贸然跑到你这儿来吗？”

“那你要多少？”老胡拍了拍胸口，“你开一口我听听。”

“五百两。”她摊开一只手掌开了个价。

“我的小爷啊！您可真敢喊！”老胡低声喊道，“您这要可是假的！连个印章都没有！”

“若是真的，我敢问你要五万两。”她咧嘴一笑，“寒竹先生懒得很，字画市面上几乎没有，可外头想要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最近又是年关，一副寒竹先生生的字挂在家里，那是多大的风光，这里面有多大的赚头，不必我告诉你吧！”

“可你这连印章都没有啊！”老胡嘟囔了一句，“小爷，就不能少点儿吗？”

“这点儿小事儿还难得倒你胡大掌柜？”思若将笔放下，低声道，“一口价。”

“您也是爱字画的人。”老胡咧嘴，“提钱多俗。”

“我若真是风雅之人，早在湖心亭题诗去了，用得着跑到你这儿来？”思若挑眉问他，“要么？不要我就送到城东赵阳那边去了？”

“得得得！”老胡走到酸枝木柜子前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打里头拿出来五百两现银。

“我不要这个。”她摇头。

“那你要什么？”老胡咧嘴笑，“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选。”

“谁稀罕你这些玩意儿！五百两银子多重啊！”她甩了甩手，“要我抱着在街上走，哪里对得起我这富贵公子的形象！”

“得了！我的小爷！”老胡摇头道，“害得我白高兴了一场！你等着！我给你取银票去！”

“掌柜的。”小二跑进来，面露难色道，“夕颜姑娘还是不肯走，她说，希望掌柜的通融通融，哪怕少给些银两也使得。”

“告诉她我实在没办法！”老胡捏着嗓子道，“告诉她我要应酬这位小爷，让她明儿个再来吧。”

思若打趣道，“那么漂亮的姑娘送上门来，换了别人迎进来还嫌慢，你倒好，把人一个劲儿地往外头轰！”

“哎呀我的小爷！”老胡拍了拍胸口，大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想吃口安乐茶饭，临老了还惹恶鬼，不是找死吗？”

“人家那么漂亮，你说人家是恶鬼？”思若咧嘴笑道，“你老人家早些年莫不是在宫里当差！”

“她拿的假货，我能收么？”老胡正色道。

“胡说！”思若挑眉道，“她那套凤头钗，少说也得一千两银子。”

“呀！”老胡冲思若笑，“小爷您是行家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

思若只笑，问他：“她问你要多少银两？”

老胡伸出一巴掌，小声道：“同你一样，五百两。”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思若冷眼瞥着他，商人重利，如此重利放在面前竟不为所动？

“谁说不是呢？”老胡压低声音感叹，用手拍着大腿，惋惜地咂嘴。

“我知道了。”思若大笑道，“你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打算割草打兔子，顺便占了人家的便宜！她东西肯给你，就不肯便宜你！对吧？”

“去去去！”老胡也跟着笑起来，压低声音道，“小爷，我既与你投缘，不妨与你说两句实话！有钱不挣的那是傻子！可这不是什么钱都能挣！你知道吧？”

她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有钱不挣的，的确是傻子。”

“咳！”老胡道，“这位夕颜姑娘的银子就挣不得！”

思若挑了挑眉。

“她是快活林的头牌。”老胡道，“谁不知道他们快活林的手段！这京城里十之八九的当铺、地下钱庄都是他们开的！这夕颜姑娘不到当铺去，非要到我这儿来，说明什么？说明这件事儿就见不得光！你说，这种钱，能挣吗？”

“的确不能挣。”思若喝了个口茶，打老胡手中接过银票，咧嘴笑道，“瞧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儿，你不收也是好的，指不定卖了东西，又拿去贴小白脸儿，不如让她自己收着！”

“谁说不是呢？”老胡压低声音道，“要不，留在这儿喝酒？”

“不了。”思若起身，准备告辞。

“别呀！小爷。”老胡站起来，把心一横，“既已来了，不妨多写几副！五百两一幅，有多少我买多少！”

“等我缺钱花了再过来找你。”思若笑着抱拳告别。

打内堂出来，那姑娘还站在柜台前头，暗自垂泪。

思若抿嘴笑了笑，准备出门。

“姑娘，时辰不早了，若再不回去，妈妈问起来怎么办？”她身后的丫头小声说。

两人慌乱收拾了收拾，也准备出门。

也不知道那姑娘是站得时间太久，还是悲伤过度，刚出门不到两步就一头栽在雪地里。

那丫头手里捧着包袱，包袱里是做工上好的凤头钗，既不敢轻易动又不敢放下，急得直掉眼泪。

思若走过去，轻轻地抬起她的头，掐住她的人中。

好一会儿，夕颜姑娘幽幽地转醒过来。思若见她无大碍，便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