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门 世子,不怕的。
阿阮只见叶离开过一次禁苑,就是秦霁欲将她带走的那次。
而莫说走出禁苑,便是他走出阔屋,阿阮也是这么些日子才第一次见到。
她劝了他好些日子,她还以为世子根本没有将她的劝说放在心上。
阿阮也没有想到,她的猜想竟是真的,这禁苑外的护卫,不会让世子轻易离开这座庭院。
看着门外两名守卫交叉挡在叶身前的佩刀,阿阮紧张不已,正要劝叶回屋去而她去询问荣亲王的意思,只见叶将握在左手上的弩机举了起来。
只听“咔嚓”轻轻两声响,那在他手中如同一只长方盒子的弩机瞬间展出两侧弩翼,锋利的短箭就在箭槽中,泛着森寒的箭簇直指其中一名守卫的咽喉。
“滚。”叶非但不听守卫的任何解释,更是大有守卫再胆敢多说一个字便会当场将他的咽喉射穿的打算。
阿阮见过他使用弩机的模样,她有注意到他的弩机仅需要一只手便能使唤,此刻只要他的手指扣下弩机上的机关,他眼前的守卫便会当场毙命。
守卫看着那对准自己咽喉的弩机,恐惧陡生,另一名守卫亦是慌得面色煞白。
跟在叶身后的阿阮心亦提到了嗓子眼来,怕极他取了这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无辜守卫的性命,她狠狠咽了咽唾沫,尔后上前来,战战兢兢地拉住了叶拿着弩机的那只手的衣袖。
叶不耐烦地转眼睨她,大有暴怒的迹象,可阿阮却是将他的衣袖抓得更紧,手也颤得更为厉害。
正当此时,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守卫哪里还有胆子拦着他,不仅双双收回佩刀,更是连连往旁退去,头也不敢抬,生怕叶手中的弩机当真会射穿他们的咽喉。
世子杀人可从来不需缘由!取人性命,不过是在他的喜怒一念间而已。
阻拦之人退开,叶却仍盯着阿阮,阿阮这才飞快地收回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比划:“世子别这般随意杀人……”
比划完她再不敢看着叶,不安地连忙低下头去,心慌得不行。
可有一点她能肯定,世子的骨子里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从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感觉得出来,他虽聪慧过人,实则又单纯得似个婴孩,许多事情他都不知晓,人情世故这些似乎从无人教过他,使得他根本不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只要有人好好劝他,他会听的。
世子其实很多时候也像个好孩子一样的。
话虽如此,可真真劝起叶来,阿阮还是忐忑的。
她不敢抬头,是以她不知晓也不敢猜叶的反应。
叶垂眸看着她紧抓着自己衣袖微微颤抖的手,心头的不悦没来由地渐渐便散了,又再听得弩机两翼声响,他将弩机恢复原样,抬脚便走,带着仍抓着他衣袖的阿阮不得不跟着一块儿走。
阿阮这时才敢抬起头来,快步跟在他身侧,悄悄地看他的侧颜,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见得他似是消气了,她便又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衣袖,同时跑到他身前来,抬手指向后门方向。
“世子,后门人少,走后门比较快些。”阿阮比划。
若是走正门,怕是还没能出门便又被府上的侍卫给拦住了。
虽然她知晓她眼下这般是在做违逆之事,可不知怎的,她如今只想做这一件事。
让世子到外边去。
哪怕只是出去瞧上一眼,哪怕她会被处置,她也想让他出去。
叶不做声,只是定定看着她,双眼干净得如同一泓清泉。
阿阮咬咬下唇,横了心一般抓着他的衣袖走在他前头,“奴晓得路,奴带世子走。”
她将他的衣袖抓得皱巴巴的,然而叶却不曾想过拂开她的手。
阿阮走得愈来愈快,她一心想着在有人前来拦住他们之前将叶带出府去,以致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她并未察觉叶渐渐地便再跟不上她愈来愈快的脚步,他的衣袖终是在她跑起来时从她手中脱开了去。
阿阮着急地回头,只见本由她扯着衣袖的叶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她惊慌失措地连忙伸手来扶他。
叶并未动怒,神色清冷,脚步如常。
阿阮如今才发现,世子的每一个步子都走得很是平稳,甚至异常的均匀,不会快一步,亦不会慢一步。
她甚至发现,世子似乎跑不起来,一小步都不行。
世子的双腿可是有疾?阿阮禁不住猜想。
往后门去的一路上人确如阿阮所言,并不多,然而叶走得并不快,这便使得阿阮着急不已,生怕有侍卫追上来将他们拦住。
但直至他们走出后门,仍不见有人追来,又再走了会儿,阿阮回头看了数回身后的小门,确定当真无人追来后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了实处,同时也忍不住高兴地同叶比划:“世子,没人追来,太好了!”
叶不予反应,只目视着远处往来的行人与车马。
荣亲王府虽位于建安城内繁华地段,但其后门则是开在颇为僻静处,门外是一条空阔的长巷,巷子两侧各连通着去往城内最繁华的丹凤大街与朝阳大街的道路,路上行人络绎,车马不绝,皆是往丹凤大街与朝阳大街而去。
今日乃上元节,丹凤大街与朝阳大街入夜后便会行灯会,此刻正临日暮时分,前往两条大街去布置灯会的行人车马比白日里更甚,长巷两头不断有路人与车马经过,嗒嗒的马蹄声、辚辚的车辙声、路人的吵闹声吆喝声一同涌进这长巷,更显这无人长巷的僻静。
叶便是一瞬不瞬地转头看着通往丹凤大街方向的那一侧巷口,于他而言这相去颇远却又不绝于耳的市井之声是前所未有的嘈杂,吵得他心生烦躁,同时又让他觉得新奇。
忽地,这一侧巷口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许是这长巷太安静以致这声响太过清晰响亮的缘故,又许是叶的耳朵太过敏感的缘故,阿阮并不觉得这距离很远的爆竹声响有多清晰,更不会刺耳,然而叶却像受了惊吓一般,竟是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阿阮先是被他的反应惊了一惊,毕竟他是无数次险些将自己屋子给炸了的人,不应当会被这再寻常不过的爆竹声给吓到才是,可看着他那双澄澈眼眸中的惊疑,阿阮只觉一股子没来由的心疼。
只见她抬手朝叶轻轻比划:“世子,这只是爆竹声而已。”
见得叶仍旧捂着耳朵,她便又再朝他比划:“不怕的。”
比划完,她轻轻笑了起来,轻快又温柔的笑。
叶定定看着她。
巷口外的爆竹声已停,他捂着耳朵的双手却迟迟未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