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萧见黎颔首,挥手身边几个士兵上去。那马车很是结实,五六个人朝着马车猛砸。几分钟后,那马车已然分崩离析,而里面箱子都随之抖抖落下来。
“身处外地的温寒漪通过不起眼的箱子,混入落蝶阁,然后经由老鸨之手,被送给右相。右相勾结番人已成事实,你还有何狡辩的么?”
温玄叹然道,“我女儿她没死!我也没有勾结番人!我温玄一生为相,怎会背弃家国?”
裴裕启唇道,“温相之女温寒漪早在几年前就去了,先天体弱、活不过十载。而如今的温寒漪不但体格与旁人无异,而且还能歌善舞,怎能不让人心疑?”
台锦桥仔细观察了一番马车中的箱子,果真与番人盛放火药的箱子一模一样,惊叹道,“温相啊温相,你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身为臣子,竟干出通敌的祸事!”
温玄正色道,“陛下呢,我要见陛下!太傅毫无证据,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
“就凭你,还有机会看见陛下么?”林海嫣含笑道,“证据?恰巧我这儿有人证。”
温玄一愣,他自认手下人忠心不二,不好拿捏的人都已死了。人证?林海嫣只要不凭空捏造,她上哪找到人证?
“那本官倒是要好好看看,太傅口中所说的人证……是何人?”
林海嫣一挥手,两个士兵押解一个头裹黑巾的男子上前,将那黑色头巾解开,只见那男子竟是――卞景。
卞景的嘴唇毫无血色可言,头发也零散在垂在鬓边,对上温玄的目光,不由得轻笑一声,“玄策,纵然你心中千般不愿见我,但奈何……我还是来了。”
温玄看见卞景死而复生,错愕不已,“你……你怎生在这儿?”继而瞬间回头看萧见黎嘴角上挑,大惊失色道,“太子殿下,你竟然没有处死此人?”
萧见黎颔首道,“卞景虽罪不容诛,但比起右相你来说,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况且不说,我萧见黎的剑下,从不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我本是将死之人,但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卞景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温玄,“温相,事到如今,纵然没有我的出现,你还能明哲保身吗?”
温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轻声说道,“卞景,你本就是该死之人,不是么?”
卞景仰天大笑出声,“是啊!那八百万担的粮食,担着几十人的冤魂,这些罪名,若是以前,自然是要我背的。”
林海嫣负手正色道,“卞景!”
“太傅放心,卞景知道分寸。如若我还未想开,直接一死了之则可,又怎会来此与右相当面对峙?”
温玄哂笑道,“你一介阶下囚徒,我同你对峙什么?”
卞景朝着裴裕行了个大礼,哽咽道,“裴公在上,受罪臣一拜。罪臣自知难逃一死,然右相一日不除,习国将永无宁日!”卞景面对温玄一脸震惊的模样,苦笑道,“寒漪都已经死了八年了,纵使那人长得像她又如何?她也不是你女儿!醒醒吧!”
“你……”温玄气得说不上话,“你住嘴!你也算看着寒漪长大的,怎能说出这种话!”
卞景突然冷笑道,“现在想来,你我也算旧识,你想我顾及寒漪,你又何尝顾及过我?”卞景颓然地坐在地上,“初入泰州,我本想好生为官,像裴公一般受人敬仰,最后功成身退、流芳百世。”
林海嫣凝眉道,“那你为何现在会这般?”
“多年过去,初心不再。此次泰州之事,并非罪臣一人所为,而是受了右相指使。变卖粮食之银两,全都放入右相私产中。”卞景失声哽咽道,“不过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右相竟……竟勾结番人!”
温玄听后,后背发凉,连忙举起右手发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温玄虽偶有贪欲,但断断不会背弃家国之事!如有违誓,定当天打雷劈、死后也必将尸骨无存!”
林海嫣不禁笑出声来,“右相为官多年,怎生还不明白?每个进入刑部大牢的人,谁人不说自己冤枉委屈?此番右相对天发誓又如何?世上恶人这么多,卑微贫苦的人这么多,上天又做了什么?”
温玄立即暴跳如雷,俨然没了以往沉稳自如的端庄,“林海嫣!本官没做过的事,本官决不会承认!”
“那右相倒是说说,我说了那么多事儿,有几件真?几件假?”林海嫣莞尔一笑。
温玄手背上青筋毕露,一时急火攻心,口中竟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萧见黎冷哼一声,“将温玄拉下去,听候发落!”
正在此时,从院里突然传来一阵“轱辘轱辘”之声,好似机械碰撞扭动的声音。
“你们不能带走他!你们快放开他!”
回头一看,只见慕容喑艰难地推着自己的轮椅,“姐夫怎会通敌?望各位大人好生探查,切勿误判了好人。”
萧见黎问,“你是……”
“在下慕容喑,家姐乃是右相夫人。慕容家惨遭灭门之灾,那时姐夫远距京城,小人本流落街头,所幸姐夫派人寻了小人多时,这才找到小人。”慕容喑上前,凝视温玄,“缺一条腿算什么,若是没有姐夫,我恐怕早就死了。”
林海嫣正色道,“虽说温玄待你不错,但这掩盖不了他通敌的事实!”
慕容喑这时才看到林海嫣,恍然大悟道,“你是当朝太傅?”
原来那日,林海嫣已然知晓温寒漪并非温相的亲生女儿。如若温寒漪被常年养在深闺中,又怎会不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自家舅舅?
慕容喑垂头顿足,叹息连连,“自寒漪去世后,姐夫便终日消沉,每每回府便倍感凄凉。所幸好景不长,府中突然多出了那女子,眉眼像极了长大后的寒漪。”
温玄动容道,“好了,别说了。老夫承认,此前嘱咐过卞景私揽一些钱财,可我并未让他因财害人性命,更遑论私自扣下朝廷的赈济灾民的粮食。”
听着听着,慕容喑眼眶不禁润湿了,复而激动地说道,“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右相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反倒是卞景卞大人,明明是将死之人,却在将死之即,反咬一口右相,其心可诛!”
卞景冷笑道,“反咬?若不是这段时间右相再三指使我克扣粮草,我怎会违背良心、干出那猪狗不如的事!”
林海嫣倚靠在庭院中的梁柱上,云淡风轻地问道,“指使?你为人臣子,你不为陛下尽忠?反倒是听凭温玄指使?”
“卞景,我从未指使你克扣灾民粮食!你自己做的祸事,为何推到我身上?”温玄已然动怒,“你说我指使你?你倒是拿出证据啊!空口白牙,谁人不会说?”
卞景低垂眼睑,“罪臣与右相向来是通过书信往来,罪臣一旦收到书信,总会将之烧毁,以免落人口实。这一点,右相自是最清楚不过。”
温玄见卞景一口咬定自己,只痴笑道,“事到如今,我已然势微,你们就将所有的祸事推到我身上么?我温玄虽算不得好人,但私通外敌、危害江山社稷之事是断断做不出的。”
萧见黎看林海嫣倚靠在柱子上,也走到柱子边,轻声问道,“太傅是累了么?”
林海嫣颔首道,“微臣不想听了。”
萧见黎抿了抿嘴唇,回首对身后禁军说道,“事情还不够明朗吗?将温玄押下去,听后大理寺发落。”
一旦温玄被押入大理寺,到了御史台锦桥的地盘上,那岂不是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