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声听
随声听
换季时节,气温起伏不定,一场大规模的感冒像无声的潮水,席卷了粤海中学。
课堂上咳嗽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都弥漫着板蓝根的味道。
明悦也没能幸免,头重脚轻地挨了两天,还是发起了低烧。
周末早上,她独自去了学校附近的社区诊所。
诊所里人不少,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她挂了号,护士给她安排了位置打针。
她蔫蔫地靠在椅子上,看着药液一滴一滴缓慢地落下,脑子因为发烧有些昏沉。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时,目光猛地定住了。
在斜对面靠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坐在那里,手背上贴着胶布,上方的输液瓶里的液体还剩大半。
是陈怀清。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比平时更清瘦了些。
他戴着一只耳机,另一只耳机线垂落着,目光落在窗外,侧影在明亮光线的勾勒下,带着一种易碎的安静感。
他也生病了。
明悦的心揪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起来,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病恹恹的狼狈样子。
可就在这时,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陈怀清忽然转回了头。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
明悦的心脏猛地一跳,慌乱地想要移开目光,却见他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浅的、带着些许意外和了然的神情。
他擡手,轻轻摘下了那只还在播放音乐的耳机。
然后,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嘴角似乎还牵动了一下,像一个无力展开的、疲惫的微笑。
“你也生病了。”他的声音因为生病带着一点鼻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穿过不算嘈杂的空气,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明悦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嗯,低烧。你呢?”
“差不多。”他简略地回答,晃了晃正在输液的手。
短暂的对话后,空气似乎又安静下来。
他没有再戴上耳机,她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两人就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共处一室,听着彼此点滴液落下的细微声响。
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安宁。
明悦甚至贪婪地希望,这瓶点滴能滴得再慢一点,时间能过得再缓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
她的药水本就所剩不多,护士很快过来,利落地帮她拔了针,按压止血。
护士:“好了,回去多喝水,注意休息。”
明悦低声道谢,手指按着棉签,慢慢地站起身。
她看向陈怀清,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药液还有小半瓶。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擡眼看向她,目光平静。
“我……先走了。”明悦听到自己说。
“嗯。”他应了一声,“好好休息。”
再无他话。
明悦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诊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带着千斤重。
她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这个意外的、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像偷来的时光。
可是,她的点滴打完了,没有了继续停留的理由。
走出诊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按住手臂上小小的针孔,心里空落落的,那点低烧带来的昏沉,似乎被一种更深的怅惘所取代。
人总是贪心的。
她曾经笃定地认为,暗恋一个人,并不强求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能远远看着,偶尔有那么一点点交集,就已经是命运的恩赐。
可是啊,人一旦有了一个moment,就想要forever。
只是一个生病的、安静的、他主动打招呼的瞬间,就让她开始奢望,如果能一直那样并肩坐着,哪怕不说话,该有多好。
五月底的风已经带上了初夏的温热,吹拂着教学楼走廊里悬挂的浅色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