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平叛
萧衡毫不犹豫,转身领了兵符,做了交接就出了正殿。
秦太傅仗着胆子扶起熙景帝,劝道:“既有保宁郡王出马,想来叛乱平定指日可待,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熙景帝却茫然了很长一瞬,挥手让人都退下,只拉着秦太傅说话:“太傅想是有话要说?”
秦太傅跪下道:“老臣年迈,想请陛下开恩,许臣乞骸骨。”
熙景帝猛的瞪大眼,想要说话,却一阵猛咳。
这阵咳嗽来得急,一时咳得脸通红,分明是喉咙中有痰,可却似乎咳不到褪节儿上,怎么也咳不清。
肺里那份痒,由内而外,有如滔天骇浪,不断压迫着催促着,使他不停的咳,仿佛不咳死不会停似的。
秦太傅忙示意太监宫女上前服侍。
又是抚胸,又是拍背,还半洒半灌的灌了半盅茶水,熙景帝这才停下来。
胡子捻在一处,不知道是茶水还是咳出来的涎液。龙袍前襟也都湿了,再衬着熙景帝皇冠没能束紧,垂落下来的两绺儿白发,越发让秦太傅瞧出熙景帝的苍苍老迈。
他不忍的别开视线。
熙景帝长声叫着他,道:“太傅啊,朕知道你什么意思。”
秦太傅乞骸骨自然是假的,他不过是委婉的劝谏熙景帝,到底人抗不过天道,老了就是老了,所以,江山不能如此白白的糟贱,是时候考虑储君的事了。
“朕知道,你们都以为朕糊涂了,是,朕是糊涂一阵儿,明白一阵儿……”他往地上随便那么一坐,还拍了拍身边,不像是威仪赫赫的皇帝,倒有点儿像老朋友谈心了。
他做得慈和,秦太傅却不敢失了规仪,撩袍子跪在下首,道:“陛下文韬武略,是难得的英明贤主,老臣不过是杞人忧天。可老话也说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一家一户,还得有个打算,何况是这偌大的江山?老臣说句僭越的话,若是陛下早日立了太子,各位王爷们也就能早日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也就没有今日的诸王之乱了。
熙景帝问秦太傅:“依太傅的意思呢?”
“呃……”秦太傅想了多少遍,也没想过熙景帝会纳谏,是以他冷丁这么一问,秦太傅很是有些哑然。
可箭在弦上,这是百年一遇,最难得的机会,谁知道过些日子,陛下会不会更糊涂?
他的糊涂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他一糊涂,又不知道要搭上多少条人命。
秦太傅一咬牙,道:“陛下高瞻远瞩,想来心中早有定论,若问及老臣,老臣愚见,哪怕不急着立储君,也还是先让保宁郡王监国的好。”
熙景帝没反对,但也没赞成,眯着眼睛,双手后支,仰着脸无意识的哼唧了两声,良久,睁开眼问秦太傅:“你是觉得朕那几个儿子,都不足以堪当大任?”
秦太傅心说,您这时候问我这话,不觉得太迟了吗?
先前多好的机会?哪怕立个不成器的,起码也有理由,再不按照前朝旧例,立嫡、立长、立贤,随便怎么立,哪个都有说头。
可你不是不立吗?
非得搅得几个儿子离心离德,各个寻了借口圈禁,逼得他们挣命似的只能造反,在世人和百姓眼中,他们不忠不孝,已经是谋逆之首,再让他们继任皇位,史书上也留不下什么清名。何苦呢?又何必呢?
萧衡有一百二十个不好,可起码他始终一直忠于陛下。就凭这条,史官手上一枝笔就能给雕出花儿来。
原本陛下好好一把牌,生生造作成现在这个样,事到临头又要甩锅,秦太傅可不接这锅。他陪笑道:“臣不敢作此想,是以只请保宁郡王暂时临国。”
熙景帝点点头,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他虽年轻,心思也不深,可难得一根直肠子,眼中只有朕一人。”
说白了,还是没拿萧衡当回事,不过是当个踏脚石。
进,未必有这个可能,退,自然是找个借口,一脚踹下去,原来是什么还是什么。
让他监国又如何?不过是丫鬟当家,这家业可和他没关系。
秦太傅啪嗒一下就把眼睫垂了下来。
陛下这话他不敢苟同。
世上之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过分自信,总以为万事万物都在自己手里控着,旁人都是为己所用的,凭他再乖滑,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去。
也不想想,天道造万物,连那些草木尚且知道寻个适宜的地方连片接壤的生长,但凡有点儿意识的蝼蚁虫豸也都知道趋利避害,何况是万灵之首的人呢?
没谁是傻子,谁心里都有柄小算盘,善良点儿的只是损人利己,恶的可是拼着损己也不肯让他人得利。
所以,可千万别把人看轻了。
但秦太傅是绝对不会提醒熙景帝的,因此难得的打蛇随棍上,道:“既是陛下同意,臣这就让人拟旨。名正言顺,郡王出兵也就更师出有名。”
熙景帝颔首,道:“就这么办。”
………………
诏书很快就发了下去,朝臣们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萧衡监过国,这会正是用人之际,给他点儿甜头是应当的。
也有人从中嗅到了些不寻常的苗头,可事情的发展,有时候磨磨唧唧,几十年都不见得有寸进,有的事却瞬息万变,一波三折。
所以事情没落停,谁也不敢说自己看准了。
上头的人还好,嘴上牢靠,市井百姓却不,虽然不懂朝堂中事,可看眼风,闲打听是会的,知道如今陛下龙体有恙,不怎么上朝,又让保宁郡王监国,不免私下里传:这是老爷子要把皇位传给保宁郡王了吧?
有人便说: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放着儿子不传,却传给孙子?天底下哪儿有这样儿戏的事?
也有人说:传孙子又怎么了?横竖都是自己的血脉。哪哪朝不也有先例?是因为相准了皇太孙,才把皇位传给仁宗的?
于是众人自以为勘透了天机,互相啧舌点头:对呀,保宁郡王可是原来梁王的儿子,既然相准了他,那说不定咱们要有太子爷了。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因为传得快,说得人多,不只京城里市井百姓们在传,外头各位王爷也都听说了。
消息不灵通的时候,谣言也是消息的一种,因为隔得远,不清楚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底下人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