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速之客 海月潮声,雾霭……
海月潮声,雾霭沉沉。
天上的月淡得几乎看不见,一道火光乍亮,划破漆黑的夜色,悬崖上高高地亮起一点火星。火把熊熊燃烧,在无尽灰暗的海潮前,成为唯一的光亮,宛如指明灯塔。
顾皎探身往下看了一眼:“就是这里?”
谢芸举着火把,往下照了一圈,峭壁上几个黑黢黢的礁洞蓦然显现了一瞬,随即熄灭在黑暗中。
李镖头带着几个兄弟在腰间捆上麻绳,绳子另一端绑在木桩上,用铁锥深深地扎进泥土里。为了摒除隐患,绳子分出尾端,一匝匝圈在参天古木的树身。谢芸把火把递给顾皎,走到悬崖边按照李镖头的手法,给自己也绑上绳子。
“下去之后一切小心,地图已经给你了,上面每一处机关陷阱全部标出来了。”顾皎叮嘱,“遇到突发状况千万不要惊慌,你走镖多年,我信你的身手和胆识。但这毕竟是古墓,狭窄逼仄,不同于天地旷野,遇到危险没有地方躲避,所以脑子格外要灵光。拿到东西就立马上来,千万不要乱碰别的东西,记住了吗?”
谢芸点了点头,她看向悬崖,李镖头已经带人下去了,绳子绷紧成了一条直线,隐约能听到麻绳轻微的“咯吱”声。
“这些人,我怕不能受到诱惑。”顾皎凑到谢芸耳畔,声音轻柔得仿佛无声的海风,只留下淡淡潮湿的气息,“若里面真有金山银山,他们不听劝,你知道怎么做。”
谢芸感到顾皎在广袖的遮盖下递过来了什么东西,透过布料传来冷意,入手冰冷,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外面坚硬繁复的花纹硌得掌心有些疼。
谢芸不由地收紧掌心,死死攥住,塞进袖子里。
“别忘了你是给谁做事,你应该看过不少人面对意外横财时的那副嘴脸。”顾皎从谢芸身侧抽身。
“你放心,这些我肯定懂的。”谢芸露出一个笑容,“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
谢芸吊着绳索爬了下去,鸾德这才磨磨蹭蹭地从马车上下来,她被这样黑的夜吓得心头乱跳。
“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鸾德站在车门前嘟囔,提起裙子往前走,就算有婢女拿着灯笼在前面照亮,她也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怎么做事的!”鸾德来了火气,一巴掌扇在婢女脸上,婢女脸上立马红了一大块,微微肿起。
郡主发火,婢女不敢多言,腰身弓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鸾德磕磕绊绊走到顾皎身边,稍稍伸出脖子往下瞥了眼。万丈深渊里腾起飒飒冷风,吹开她的裙裾,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卷上天一样。鸾德低低惊呼一声,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掉下去。
顾皎一直凝神观察地下礁洞的状况,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在洞口,峭壁重归漆黑。
“他们是去找什么?”鸾德好奇地问,“你一直说此行凶险,还叫我快些递消息招兵前来,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要一点东西,或者说,我是在给太子端做事。”顾皎从悬崖边走开,鸾德如蒙大赦,立即跟着顾皎离开悬崖。好似慢一点,那黑洞洞的悬崖底下就会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拖下去似的。
鸾德追问:“什么东西?”
顾皎使了个眼神,两个青衣婢女卷起竹帘,摆上小叶紫檀的如意桌,布置了几样瓜果点心,在马车边支起炉子煮茶。
顾皎和鸾德并排坐在车沿,顾皎扫视一周,谢芸他们走了十个人,现在连着婢女和护院,在场不过十五人而已。即使护院个个肌肉虬结,五大三粗,配了长刀软甲,看起来威风凛凛很能唬人,但在那些从战场厮杀退下的士兵面前,也只是稍微需要用牙咬开的纸皮核桃罢了。
他们现在仿佛一块滋味肥美的五花肉,没有一点保护,大剌剌地摆在群狼面前。
现在只需要等待。
潮声迭起,远处天边泛起突兀的雪白,在边缘混合了渐变的橘红。云层翻滚,似有东西蓄势待发,欲撕开夜幕,从红云底下跃起。
绳子终于有了动静,起初是最外面的一根绳子轻颤了一下,看守的人还以为是风吹。随着第二根、第三根绳子一个接着一个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他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他们上来了!”
鸾德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一下嘴角,她身边空空如也,不知道顾皎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伸手探了探,鹅毛坐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灯笼已经熄灭,烛泪悬在黄铜灯座上。鸾德站起来,朝阳初升,露了半个脸在海平线,迎着灿烂的阳光,她半眯着眼,看到顾皎站在崖边。晨风掀起顾皎的裙角,衣袂飘飘,腰杆笔挺地像一柄长剑。
谢芸第一个爬上来,顾皎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鸾德的错觉,她好像在谢芸的袖子上看到了几点殷红。谢芸一上来,就塞了个东西到顾皎怀里,东西被明黄色的绸布包裹,四四方方,顾皎一入手就不留痕迹地护在胸前。
李镖头紧随其后,气喘吁吁,他刚毅的面庞上飞溅了不少暗色的星子。他刚上来,就喊人要了半壶酒,一口气喝了干净,龇牙咧嘴,活动着臂膀。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上来,鸾德数了数,少了两个人。
“底下的确有不少财宝。”李镖头拿着酒壶晃了晃,扔进小厮怀里,抹了把嘴,“老子自认为御下有方,没想到居然出了两个腌N泼才,要不是谢老大出手快,老子的手臂就要少一条了。”
说着,他活动了一下臂膀,右肩上有一道一指来长的口子,里面皮肉翻开,鲜血早已凝固。
“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启程回去。”顾皎吩咐,“来人,给李镖头治治臂膀!”
鸾德呆愣愣望着顾皎和谢芸过来,还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这就完了?不是说此次十分凶险吗?
“愣着干嘛?还不上车?”顾皎拍了拍鸾德的肩膀。
“这就要回去了?”鸾德问道,“我带来的人还没……”
顾皎竖起食指挡在唇前,眼眸低垂,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鸾德不明所以,还是闭上了嘴。
林间传来马匹喷鼻声,沉重的步伐由远及近,叮叮当当的铁器响动给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怕是,不止一点人。”谢芸低低道。
一道高大的人影从树林的阴影后显露出来,漆黑的黑甲反射太阳的光芒,流光溢彩。在闽南炽热的艳阳下,通体却仿佛带着寒气。
在这人身后,跟着二十个整齐划一的骑兵,皆一身黝黑重甲,手持长矛。
“贺沙殿下,没想到您会跟着我这么久,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我都要怀疑你暗恋我了。”顾皎苦笑,摊开手,“不知殿下大动干戈前来闽南,是为了何等要事啊?”
耶律贺沙取下面具,露出一张阴柔秀气的面庞,白净的脸在黑甲的衬托下若雪般白,更添几分鬼魅。
“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耶律贺沙的声音极低,琥珀色的眼眸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不再是初见时那温柔爽朗的模样。
看来揭发了他的秘密,装都懒得装了。顾皎在心里冷笑。这闽南太守也是吃干饭的,云南好歹能说是和他国接壤,闽南海关本是兵家重地,居然连这处都守不好。
不过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子荒唐,底下的人又怎么会尽职尽责?不私自涨税大肆剥削就算了,尸位素餐都算是有良心。
“东西?我不过是派人采了血燕,殿下这都要抢啊?”顾皎一脸为难里夹杂三分嫌弃,“这底下洞穴里还剩不少,我看殿下带了这么多人,下去摘血燕肯定比我的人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