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卷珠帘 我就要把她强留在身边心疼
语声随着风响飘荡。
彼此沉默中,两个人森然对峙。
“怎么,你是要与老夫动手么?”好半晌,仍是秦阙冷沉沉地先开口。
裴玄思踏前半步,依晚辈的礼数作揖。
“阁下精明睿智,更难得心胸洒脱,玄思由衷敬佩,绝没想过与阁下为敌,但……若牵涉到阿漓,即便与天下为敌,玄思也在所不惜,还望阁下能体念成全。”
这口气里依然没有丝毫退让,秦阙摇头不悦:“违心吹捧,哼,可真不像是出自你裴小郎君之口,老夫既然来了,就不怕你使手段。不过,听刚才的意思,当年的真相你应该已经查出眉目了,瞧来老夫早前那些话,你多多少少也算听进了一些。”
“多承阁下提点,让我迷途知返,不至一错再错。”
裴玄思对其中的明刺暗讽恍若不闻:“我与阿漓之间的事,阁下也心知肚明,难道真能眼看着我们两个就此缘尽么?”
秦阙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但仍是不以为然。
“倘若你真的痛改前非,阿漓也对你既往不咎,老夫自然不会阻拦。可眼下,你丝毫不顾忌她的意愿,非要把人强留在身边,可见还是跟从前一样,只凭一股私念行事,仍不知夫妻间‘相敬如宾’是何等要紧,一错再错?呵,裴小郎君也说得太过轻巧了。”
裴玄思默然受了这番责备,没有反驳,目光依旧诚恳。
“我知道阿漓现在不会愿意,可若不把她强留在身边心疼,又怎么能赎我之前的过错?”
一开口还是句混账话,但听着却是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
秦阙沉沉叹了口气,皱眉道:“赎罪是这个赎法么?你这不是爱,是痴,是欲!一念执深,百孽丛生,到时候害人害己,祸患无穷。不成,老夫绝不能听任阿漓留在这里。”
对方丝毫没被说动,反而更加坚决了,裴玄思眸色深凛,脸上仍没有动气的苗头。
“是什么都好,我绝不会让阿漓再受昨日那样的苦。东阳书院名头再响,也是在明处,禁不住人家处心积虑的算计,反而这里是个‘灯下黑’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我敢公然违抗圣命,把她藏在家中。”
这话终于让秦阙脸上微露怔迟,沉吟道:“这倒还有两分道理,可城中耳目更多,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个,玄思自然会安排妥当,阁下不必担心。”
裴玄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眸光蓦然神秘起来:“另外还有件要紧事,想同阁下商议。”
听这话头转的极不寻常,秦阙望着他暗暗起疑。
“阁下应该知道,当年的故太子殿下仍有血脉留在世上,如今就是东阳书院里的士子吧?”
裴玄思话音未落,秦阙的脸色已然变了,身子一沉,从木栏上落下来,颇为意外地睨着他:“原来……裴小郎君也立誓为故太子殿下恪尽臣节了?老夫还真是没想到。”
“说到与本朝的仇怨,没有人比我更深,何况当今圣上的皇位来路不正,早就非议不断,加上官府糜烂,民不聊生,改朝换代,另立明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裴玄思边说边走近,语声也有意无意地压低:“所以,阁下与我其实是在一条船上,那就更该同舟共济才对。玄思以为,阁下目前的心力应该放在那个叫肖缙云的士子身上,若再分心,难免多顾不暇,所以……看顾阿漓的事,就交由我来做,如此最为稳妥。”
这哪里是商量,自己分明早已经安排好了,还带着几分趁势挟制的意味,不容人不照办。
“照你这般说,老夫是不能不答应了?”
秦阙双眸在眼眶中转了个来回,呵声道:“你这城府之深,可一点都不像裴太尉当年……也罢,就暂且让阿漓留在你这里。”
裴玄思扬起唇角,躬身行礼:“多谢义父成全,玄思定不负所托。”
秦阙面色肃然一沉:“免了,老夫只说暂时,并没有认可你的意思,想浑水摸鱼,老夫可还没糊涂呢。想跟着阿漓一起这么叫,等你用三书六礼重新把她迎娶回家再说吧。”
说着,脚下一纵,轻飘飘地落在露台外的院墙上,又回头冷哼:“不要太得意,倘若让我知道阿漓受了什么委屈,将来一样一样都会报在你身上!”
裴玄思对这样的威胁根本不以为然,收了礼数,目送他越下高墙,越上对面的屋脊,唇角的笑愈发快意。
他没有多呆一刻,在那背影翻腾着遁入夜色中的时候,也漫窗回到了卧房中。
风兀自还是不小。
他顺手掩了窗,扣上销子,坐到拔步床边。
躺在被中的人还维持着原来的睡姿,跟他出去时一模一样。
此刻阖眸淡眉,鼻息均匀,浅红的樱唇微微上翘,恬静中又透着动人的可爱。
裴玄思凝眸停驻在那张娇俏的睡脸上,竟然看不够。
只是匆匆一会儿的工夫,于他而言,就像又受了经年累月的煎熬,再见便如隔三秋,百感交集。
他不想再失去她,哪怕只是一时瞧不见,也足以掏空他的心。
不过现在好了,她会留在这里,依旧作为他的妻子,裴家的长孙媳,谁也干涉不了,也改变不了。
至少裴玄思是这么想的。
他展颜而笑,俯身朝那微翘的小嘴上吻去。
蜻蜓点水的温软触觉从唇间漫散开,激起无数涟漪,在心头荡漾。
裴玄思只觉心驰迷醉,忍不住又吻了几下。
抬头的一霎,陡然发现她本来苍白的双颊也飞起两片红来,犹如新搽了淡淡的胭脂,仿佛睡梦中也含羞不胜。
他拿指背轻蹭着那片嫣然的红,感触着肌肤的温热,竟笑得合不上嘴。
夜还未尽,但他没有再躺下,就这么坐在一旁陪伴着她,直到天色泛白,融融的日光烘映在窗棂间的高丽纸上。
时辰差不多了,已经能瞧出她那双阖拢的眼皮在促促地轻颤。
这是人快醒来的征兆。
或许再过片刻,或许就在下一瞬,但总归不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