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深院静 她是裴家的主心骨
夹道尽头是裴府的园子,花厅就在湖石堆砌的幽长小径对面。
姜漓从后门绕进厅里,搭眼就瞧见张怀身上那条醒目的苴麻腰x,老家院陪在旁边,正抬袖抹着泪。
“大嫂……”
张怀红着眼迎上前,刚要下拜就被扶住。
“罢了,别人我管不得那么多,你别跟着趁热闹,以后这种称谓莫要再叫了。”
姜漓正色看着他,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这打扮,是老太君出了事么?”
张怀到嘴边的话被她之前那句警示顶了回去,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称呼,尴尬地想了想,还是照着面见长嫂的礼数立在下首。
“是,昨夜刘家在京郊的祖宅起了一场大火,连老太君在内,全家上下几十口没一个赶及逃出来……”
他掩面抽吸了两下鼻子,强忍着悲戚继续道:“那火烧了整个村子,直到天亮……还是邻村的人瞧见了,才慌忙跑去报官的。”
毕竟是跟着在北地一同苦熬出来的,受过莫大的恩惠,作为裴家的养子,伤心是理所当然的。
但姜漓却没在裴老太君手里尝过一天好日子,甚至还差点被卖入青楼,老实说,即便没仇也该有怨。
可乍一听这样的惨事,她心里竟也不是滋味儿,低眸叹息了一声,又问:“人‘接’回来没有?”
张怀哽咽着摇头:“还来没得及,几十具尸首……全都烧得难以辨认,一时分不出哪个是老太君……县衙的仵作现场勘验,只说是晚间意外翻了灯,走了水,纯系偶然……”
纯系偶然?
乡间不像城里房舍连片,巷陌相通,怎么可能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再者,刘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几十人的大宅子,只是翻了盏灯,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竟然连一个幸存的活口都没留下?
稍一细品,就知道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动的手脚,做下了这件灭门惨案。
姜漓脑中打了个激灵,猛然闪现出那辆才离去不久的金顶车驾,心也不自禁地一紧。
张怀见她蹙眉不语,知道是觉出不对头来了,抹了把脸,恨恨道:“这事用不着怀疑,定然是潞王府那个昌乐郡主暗中叫人做下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中沁着寒色,一副恨不得立时上门去讨还血债的架势。
姜漓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不必焦躁:“你兄长现在的情形,想必老家院已经说过了,伤得那么重,人一时半会儿怕醒不过来,也没法有个主张,倘若真是潞王府下得手,这件事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略一沉吟,继续道:“我听说老太君蒙圣恩重赐了诰命夫人的封号,身份非同寻常,连带着村民百姓,上百条人命的大案,区区一个县衙就算录了案卷、验状,也不能就此草草定案了结。想个办法,让案子尽快呈报大理寺审阅,一旦在朝廷里惹起公议,圣上必然会有耳闻,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被谁遮掩过去的了。”
她顿了顿,又轻叹了一声:“不过,出了这样的变故,老人家定然心里含怨,留在外面实在不祥,也不合宜,还是尽快接回来的好,让府里置备丧仪,也好让人入土为安。这些事,只能交给你来办了。”
这都是顺情合理的安排,张怀却迟迟没答应。
“怎么,不妥还是哪里为难?”
“我……有几句话,想同大嫂单独说。”
听他不顾警示又喊出那称谓,姜漓不禁蹙起眉,但听那故意压低的声气像是真有什么隐秘难言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老家院也瞧出端倪,当即告退出厅去了。
张怀警惕地探了探厅外的动静,又把门窗都掩上,这才走回来,开口又叫了声“大嫂”。
“不是都说了么,别再这么叫。”
姜漓终于有些耐不住了,立时沉声截住他的话:“我跟他早已和离,没有半点关系,你这般称呼不光于理不合,更是在辱我名节。”
“不!在张怀这里,大嫂永远都是大嫂,兄长他……也从来没有一天不念着大嫂!”
张怀神色不改,信誓旦旦地涨红了脸:“兄长早已经查清楚了,当年家里遭难的事,跟姜太傅毫无关联……那道和离的诏书,是昌乐郡主借圣上的口逼迫兄长的奸计,根本做不得数的!兄长他如今伤成这样,也是为了对付赐婚的圣旨,不愿对不起大嫂你啊。”
话好像没错,但却不懂,爱不该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一厢情愿。
若心性偏执,爱与恨都在一念之间,当时有多疯狂,过后就能惹出多少绝望。
这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况且,正是因为这些拼死也摆脱不了的纷扰,她和裴玄思就更不该在一起。
就像那道和离圣旨上说的,再无瓜葛,才能各生安好。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不必了。”
姜漓撑手站起身,走向来时的那道门。
张怀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愣了下,赶忙追上去拦住:“不是,不是!我真有要紧的话。这事只有兄长和我知道,本来是绝不能外传的,可现在不说已不成了。”
他压沉着嗓子,稍稍躬身贴近:“兄长让我改换身份,潜伏在北境边镇,暗中收揽兵权,以备大事所需。”
“大事……他要做什么?”
姜漓听得眉头紧蹙,蓦然想起那次在潭拓寺撞见时,裴玄思没来由问假如有一天他能抗旨不尊,公然号令天下,她肯不肯再原谅他一次。
当时她虽然也起了疑心,但多半只当是句赌气的话,还随口劝他莫做傻事。
现在瞧来,到底还是低估了他那偏激执拗的性子。
他这么做,真是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么?
“这个……大嫂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张怀终于说出了秘密,神色反而疏解了不少,吁了口气道,“兵部的调令紧急,明日我便要动身,想再回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京中处处凶险,兄长身边没有人帮手,大大小小的事都只有……托付给大嫂了。”
他说着,便以侍奉长嫂的礼数躬身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