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春雨延绵不尽伤（2）
第179章春雨延绵不尽伤（2）
英雄若肯果决狠心一些，尚且能够闯过美人迷阵这一关的阻拦，然而再是聪慧温柔的女人，却终究敌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情字。即便知道面前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依旧会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义无反顾的投身而去。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总对青寒说，落儿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只是因为你的性子爽朗而不喜欢计较，所以才会让人低估了你的智慧。”娇嫩的脸庞上笑容依旧，在唇齿之间刻意的咬重了“青寒”二字，无忧笑意盈盈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月落，雨势渐渐增大，已然将她的衣裙打湿。
“那也要你慧眼识珠才行。”微笑着颔首，月落抬手将那被雨水浸湿的额发别在耳后，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不满与愤懑，清脆的嗓音中竟然还带了一丝丝的笑意，却并不如往昔那般爽朗，而是带了几分无奈的嘲笑在里面。“说吧，你这么突然出现拦着我的去路，到底想对我说什么？”终于将话挑明，月落受够了这样祸心暗藏、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虽然已是三月春暖，然而料峭的春寒中雨水冰冷而下，没有撑伞的月落被打湿的衣裙包裹，微微的有些泛冷。
“既然你把话挑明了，那我也就不用绕来绕去的这么累。”脸上的笑意稍减，无忧将头倚在那青竹制成的伞柄上，温柔的声音随着渐渐增大的雨势而变得凌厉起来，无忧眸光闪闪，对月落说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青寒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六界皆知，我和他是一定会按时成亲的，所以你就不要再多想了。”
“哦，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搞得这么严肃神秘的。”单薄的衣裙被寒凉的雨水浇得透湿，月落娇俏的面庞微微有些发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抑制着周身涌上的寒冷之意，月落的面上却笑得随意自然。“既然你对你们的婚事这么有信心，又何必多此一举前来警告我？你这样巴巴的跑来拦着我的去路，倒让我起了原本并没有的心思。依我看，你其实是对慕青寒一定会履行婚约这件事没有什么把握和信心吧？啊，那你说，我到时候去抢个婚大闹一场什么的，慕青寒他会不会跟着我走？毕竟他先前那么喜欢我。”
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无忧，月落面上的笑意更甚，未等无忧抖动的双唇再说些什么出来，月落便又继续说道：“其实能不能抢走慕青寒我倒是无所谓，一个想要娶别的女人的男人，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呢，我入魔这么久却没能在仙界折腾出点儿事情来，想来魔君暗月已经对我很不爽了，那我不如就等那一日去青华大闹婚礼吧，搅合了仙界之主的大喜之日，也算是功劳一件嘛。说不定魔君一高兴，还会给我封个什么官职也不一定啊，你说是不是？”
“你！”娇嫩的脸颊瞬间变幻了颜色，无忧瞧着面前自顾自说得开心的月落，心中虽然明知道她只是在逞强，然而却依旧惶惑不安。
因为月落说得没错，她是在害怕，她是没有信心。
原本慕青寒当初提出婚事的时候她便已经将这一场双方都假装不知道的戏看得透彻，如此装作并不知晓般的配合也是她心甘情愿之举。然而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想着白日里慕青寒对自己半是真情半是假意般的呵护照拂，无忧那早已想好不求一切的心中却始终难以平静。久而久之，竟然滋生出一些细细小小的奢望，奢望着那一日能顺顺利利的度过，奢望着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的同慕青寒拜堂成亲。哪怕只是有目的的做戏，她也想让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的占据他身侧的位置，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
然而月落却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情的将这深藏在自己内心的惶惑不安悉数抖出，还伴着那样玩笑般的神态和语调，紧紧咬着下唇，无忧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愤恨之意如涨潮时的海浪一般，一浪盖过一浪，铺天盖地般的向她侵袭而来。
“我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无忧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月落了，既然我是魔，那就要尽一个魔的本分。而一个魔最大的本分，就是让仙界不得安宁，从而让六界不得安宁。”抬起早已冻僵的手臂指指自己的鼻子，月落笑模笑样的看着面前撑不住表情的无忧，心底里却愀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
“你就是这样喜欢青寒的吗？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为了他的幸福着想，难道不应该以他的高兴为高兴吗？你这样单纯的为了一个身份就去搅合他的大喜之日，又怎么谈得上对他的喜欢？”心中奔涌的怒气快要将无忧湮灭，待到一席话连珠串似的从口中掉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眼瞧着月落那娇俏的面容兀自笑得开心，无忧却在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哀伤。
“喜欢他？为了他的幸福着想？单纯的为了一个身份？无忧，你说话不要这么惹人发笑。”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月落仰头迎着那疾速坠落的雨点，不躲也不闪，任由那豆点大的雨滴狠狠的砸在脸上，娇嫩的红唇早已冻得微微有些发紫，却仍旧一开一合的，发出串串令人悲伤的笑声。
“落儿……你……”忽然之间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忧看着眼前笑得哀伤的月落，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手中握着的伞柄微微倾斜，无忧突然就很想感受一下被雨水浇透的感觉，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放松，却不想那青色的伞面才刚刚倾斜，她的衣裙才刚刚要暴露在雨中，那歪斜的伞柄却已然被一股坚实的力量稳稳的扶正，同时伴随着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么这么笨？连撑把伞也撑不稳。”
清冷的梅花香气霎时间溢满在冰冷湿润的空气中，步履平稳淡然，一袭青衫在风中飘飞，与无忧那浅碧色的衣裙交相纠缠，慕青寒眉目之间无甚特殊的神情，只是款款而立，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纷飞的春雨之中，带起晶莹的水花阵阵。
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月落前一刻还笑得张狂的脸庞瞬间收敛了笑意，努力的屏着呼吸，她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这清冷而熟悉的梅花香气中，她怕她会沉溺进去而无法自拔，即便那香气早已不再属于她。她不能允许自己这样丢脸，她不能。
“你怎么来了？”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慕青寒扶正了无忧歪斜的伞柄后便负手静立在她的身侧，没有撑伞却并不怕衣衫被雨水打湿，那环绕周身的淡淡的结界早已将雨水格挡在身外。
漆黑的眼眸隔着重重雨雾看向对面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然而却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心紧紧的缩在一起，慕青寒只觉得唇齿之间浮起一片浓重的血腥之气。
从她的脚步刚刚踏入青华的范围之内不过半步起，慕青寒便已然觉察到了月落身上那独特的气息。坐在紫华殿中执笔批阅书册的他，登时便双手颤抖得再也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难以克制的疾速下山，慕青寒想要立刻就将那个柔软纤细的身形紧紧的揽在怀中，然后不顾一切的告诉她，他不会再放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放开她。
然而却还没等到他走出紫华宫的宫门，那疾速而出的脚步便硬生生的停在了原地，细碎的雨珠落满光洁的剑身，锋利的剑尖直指他的双目之间，握剑的手修长而熟悉，蓝色的水袖在湿润的风中翻飞飘舞。
怔怔的看着长剑之后的萧夏，慕青寒那因着感受到月落的气息而闪闪发亮的眼眸蓦地黯淡下去，垂首而立，面色惨白，慕青寒就那样木然的站在如丝的细雨中，静静的看着月落所在的方向。心中如撕裂般的疼痛不已，可他却要等待最佳的时机，以最好的方式出现，然后再亲手给他心爱之人的伤口上再重重的撒一把盐，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终于是来了么？
自顾自地低头看着早已被雨水浸透的鞋，月落在心中涌起一丝悲凉的笑意。被冰冷的雨水冻得发紫的双唇略略有些泛白，强忍着快要冻僵的身体不要在他们面前颤抖，月落的目光虽然片刻不曾在他的身上停留，然而却绷紧了浑身上下全部的神经，拼命的留意捕捉着慕青寒的一举一动。
她想他，前所未有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