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烟雨重楼往事长（8）
第173章烟雨重楼往事长（8）
转瞬之间心思已是流转万千，则瑀知道，自己这一生，是无论如何也对公淳均答谢不起，不如就现在这样吧，他不说，自己也便当作不知道，如此相对，心中也能平静许多。
举目远望，则瑀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将那颗叹息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颤抖着的左手紧紧的攥着公淳均衣袖，另一只手则颤颤巍巍的指向远方，嗓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则瑀对着公淳均说道：“公淳，你，你看那里，那里，是不是，是不是走来一个人？他，他是不是，是不是穿着一件玄色外袍？”
“则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被则瑀突然的反常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扶，公淳均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却被则瑀口中焦急的催促声所打断。
“公淳，你快点看啊，快点，告诉我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声音里满是哽咽的颤抖，则瑀用力的攥着公淳均的衣袖，修长的指节泛着点点青白，则瑀的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顺着则瑀颤抖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公淳均只见漫山遍野的金红灿烂之中，一个玄色的身影越靠越近，行走的身形因着脚下不算太稳的步伐而略有些蹒跚。诧异的看着身侧紧张不已的则瑀，公淳均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来人的意图，只是下意识的将则瑀护在身后，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人影，直到那个玄色的身影风尘仆仆的站在他们面前。
“您是哪位？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吗？”浓墨似的双眉微微蹙起，则瑀攥着自己衣袖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公淳均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玄色衣衫的男子。稍显干枯的发丝在飒爽的秋风中凌乱不堪，成熟稳重的面容上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眸色如星，闪烁着令公淳均看不懂的情绪。
不自觉的又向前站了站身子，公淳均将身后的则瑀护得更紧。虽然公淳均不知道，眼前的来人若是仙界派来带走则瑀的人，自己一介凡人之躯能够抵挡多久，然而他却知道，只要他还有一分一毫的力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仙界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带走。
“钦……则……，是，是你吗？”
嗓音里的颤抖令则瑀说出口的话语含混不清，却清晰无比的落入公淳均的耳中，顷刻之间便从眼前的局面中反应过来，公淳均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却还没待他有所反应，始终被他护在身后的则瑀便已然颤抖着走上前去。攥着他衣袖的手猛地放开，公淳均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柔荑般的双手轻轻的抚上了那玄衣男子沧桑的脸颊，而那被则瑀唤作“钦则”的玄衣男子也并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则瑀的双手在他的面庞上肆恣的抚摸，灼灼的目光一刻不停的落在则瑀的身上，双唇抖动，神色欣喜。
唇边漾起一丝笑意，是由衷的祝福，也是真心的无奈。轻轻的移身开去，公淳均独自走到院门之外，抬手将海棠色的院门合拢，他抬头看看这高远无云的万里晴空，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只要她好，就够了。
四合的暮色沉沉压下，赤红色的夕阳将全部的余晖尽数收回囊中，清明的月色带着点点星子铺满夜空，院门轻启，出现在公淳均眼前的，正是玄衣男子那写满沧桑的容颜。
“您回来了，这段时日，真的是要谢谢您了。”嗓音里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沉稳从容，钦则看着院门之外的公淳均，面上的神情尽是感激之色。
“您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我怎么说也是个小辈，您这样，我可是真的承受不起。不过，您能平安回来，真的实在是太好了。”青涩的脸庞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公淳均对着钦则欠了欠身子，然后将手中的油纸包抬了抬，继续说道：“我方才去市集上买了些酒菜，今天您平安回来，咱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既然公淳你这样说，那钦则也就不客气了。你我不必算什么年龄辈分，彼此随意的称呼名字怎么样？”伸手接过公淳均手中的油纸包，从容沧桑的面容上浮起一个爽快的笑意，钦则的话语说得爽朗。
“这样最好不过！”笑着伸手拍了拍钦则的肩膀，公淳均嗓音中的笑意不减。
秋日夜长，微凉的夜风轻抚着缓缓凋零的自然万物，公淳均那小小的院落中，却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爽朗的欢声笑语，烛火盈盈，直到那清明的月亮携着璀璨的星子一同睡去，不肯止歇的晚风中，似乎还听得到屋子里传来的说笑声。
凡间毕竟不比仙界气泽丰盈，随着腹中胎儿的渐渐长大，则瑀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吃力。先前因着要躲避仙界的追捕而不得已留在凡间，现如今钦则安然归来，仙界那边似是也有对他们二人手下留情的迹象。是以钦则归来后在公淳均的居所休整几日之后，便计划着要带则瑀重归仙界，以便她安心养胎。
“回去之后也要让她按时吃药，她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要尽快把身子补起来才行。”站在房门一侧看着则瑀收拾那本就没有多少的行李，将药方递给同样站在身侧的钦则，公淳均不放心的嘱咐道，“若是仙界那边有什么变动，千万不要硬碰硬，尽管不知道我这里能躲到几时，但也要记得，我这里永远是一个你们可以相信的藏身之处。”
“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等孩子平安降生，我们会一起来看你的。”抬手接过公淳均递来的药方，钦则就势拍拍他的肩膀，平淡的语气中充满感激之意。
点点头，公淳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然的看着则瑀那明丽张狂的红色身影，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他们能一直平安下去。
那个时候的公淳均并不知道，自己分别时那单纯的一句义气般的承诺与不舍的话语，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当一袭红裙如故的则瑀再一次浑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公淳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恨之入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