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大厦将倾扶不住(5)
第129章大厦将倾扶不住(5)
潋滟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那只拉扯着自己衣袖的苍白却有力的手掌,月落心中一片恍惚,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双倔强的拽着自己的衣袖的手掌,只不过那双手不似现在这只宽大,而是白白嫩嫩却又小小的,只不过那双手不似现在这般让她留下是为了另外一个心中所挂念的人,而是带着对自己的万分的眷恋与不舍。
只是那双小手的主人最后怎么样了呢?
心中莫名的涌上一阵凄然的哀伤,月落只觉得自己那跳动在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带着疼痛的声响,于是恻隐之心顿生,原本想着要用几句冷嘲热讽便打发了拽着自己衣袖不肯松手的牧辰的月落,此刻却忽然柔软了内心。濯濯如春日刚刚融化的纯净的雪水的眸子抬起望向神色有些僵硬的牧辰,月落的声音依旧冷淡淡的没有一丝温度,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消失了原本的凌厉。
“你放心吧,我就是知道她一定能赢过那个什么魔君重梓,所以才懒得再站在这里看下去的。”
话音甫落便顿觉衣袖一松,抽回衣袖的月落反倒没有急着立刻转身离开,而是诧异的向着早已又转过身子专注的看着两厢恶斗的暗月与重梓的牧辰望了一眼,原本她还以为依着牧辰对暗月那缠绵而长久的心思,自己定是要再费些口舌才能安然离开,却不想牧辰竟是如此相信自己,立时之间便放了自己离去。
然而,她让牧辰放心却也并非想要脱身而去的敷衍之语,方才月落甫一出手去救困在牧离的束缚中动弹不得的牧辰之时,她便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周身气息的变化,出手的速度增快、力量增强暂且不说,虽然她仍旧无法很好控制自己身体里藏着的那股力量,然而毕竟也在有意无意之间使用了多次,事到如今,月落已经是对自己身上力量的突然爆发见怪不怪,甚至可以借着所谓的“巧合”来控制它的爆发与否。然而此番她所感觉到的周身气息的巨大变化,却是与那疾速奔走在不远处的暗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她才在带着牧辰一同站定之后,便立刻望向那停在半空中的暗月,看着她眼眸中那似是了然却又邪魅无比的笑意,月落心知自己方才的想法并没有错,在自己出手而力量爆发的那一刻,暗月身上的力量也明显的有所增长,一切恰如当初在苍梧之域的情形再现。
自己和暗月之间,终究是有着幽秘晦暗却又不绝如缕的关系的。
然而却也没有看了多久,心思流转万千却也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虽是心下微微有所诧异,然而月落还是抖抖衣袖转身便离开了这刀光剑影之地,任身后鬼魅哀嚎之声不绝如缕而再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
待到月落再次听到暗月与魔君重梓,哦不,此刻应该称作败军重梓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日之后,彼时的月落正神色安然的坐在早已打烊的如意小馆内,静静的看着眼前个性爽朗的红衣女子毫无顾忌的同身旁的素衣锦袍的男子打闹调笑,而后者虽是一脸窘迫,然而那凉薄的唇角勾起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显然暴露了他愉悦的内心。
自那日她离开那硝烟弥漫无声的战场之后,便独自一人回到了魔界的居所,细细思量着从她同花盏一起登上云渺峰顶惹出锁妖塔的事故以来的所有事情,才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却是沧海桑田人事变换了好几番。那一件件、一桩桩接踵而来的令她目不暇接的事情,几乎要比她这有记忆以来所度过的五百多年的岁月中所经历的还要多、还要复杂而令人叹息。
月落觉得自己很累,一面是情谊难舍的知心人,一面是行事出人意表的挚友,一面是分辨不明的身份力量,一面是神秘莫测的亦敌亦友,更何况那时不时的便纠缠不休的被忘却的过往。坐在桌前单手支颐,月落白皙的手掌握着一柄银丝小剪,动作轻缓的挑着那渐渐暗下去的灯芯,心却如那被高温灼烧所融化的烛泪一般,滚烫而沉重,终究躲不过坠落在地的命运。
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也不是没想过索性由着性子毫无顾忌的生活,然而身上一阵接一阵传来的悸动却让她虽在千里之外,却仍旧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得到暗月在战场上与重梓相互争斗的种种情状。
是谁说过人生如戏?又是谁说过人生如梦?
然而戏曲可以有罢唱离场的时候,梦境可以有挣脱而出的清醒,然而莫名其妙的卷入这场或许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之中的她,却实实在在的没有中途离场的机会,无论怎样,她总归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哪怕前面等着她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是她悲观如斯,若论性格,月落虽算不上乐观积极,却也是活泼而有朝气,并非思虑详细、谋划周密的谨慎之人,然而这一年多的时光一步步走来,血雨腥风之中,她也只得如此。
眼瞧着那蜡烛燃尽的灯花抵挡不住的黯淡下去,月落终究是停下了拨弄灯芯的手,感受着身上的躁动渐渐有所平复,月落深深叹一口气,心里明白,瞧眼下这光景,重梓多半是抵挡不住暗月强大的攻击,就如这蜡烛即将燃尽的灯花一般,挣扎再久,也终归不过一个光色尽失,所谓的魔君重梓,能顶着这“魔君”二字存在于这苍茫的六界之中,不过也是半日一天的功夫了。
月落知道,此刻就算不用借助她给暗月带去的力量,给予重梓最后致命一击,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于是整整凌乱的衣裙,月落站起身来,离开了魔界,此刻的她,忽然很想再次痛饮一番,即便是不能喝的酩酊大醉来暂时躲避这无尽的烦忧,然而酒意朦胧中令神思迷糊一时片刻,却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于是没有再多加思考,月落离开魔界之后便径直来到了武陵城的如意小馆,横竖她身上不曾带着凡间通用的货币,来这里总归是能蹭一顿酒喝。
到了如意小馆门前,武陵城已是临近黄昏,四合的暮色若青灰色的幕布,从四周一点一点笼罩下来,青石板的长街上人声鼎沸,节庆的时日虽然已经告一段落,然而弥漫在空气中的欢庆的气氛却仍旧没有消散殆尽。暮色渐临本是大小各色酒馆茶寮生意正好之时,然而一向连正月初一也照常开门不误的如意小馆,此刻却大门紧闭,青色的竹帘静静的覆在柳木重门之上,窗沿下的瘦梅花朵零落,只剩下劲瘦的枝干仍旧遒劲有力的伸展着姿态。
心下不由得一阵疑惑,月落心念一动之间便已然是敛了身形纵身而起,掠过层层屋檐,径直向如意小馆后院疾速而去,上次她独自一人坐在雅间喝酒,无意间曾听到来往与公淳容良相熟识的客人说过,公淳容良一直住在如意小馆的后院之中而不曾在别处有其他长居的院落。
然而还未等来到如意小馆后院的月落在那高高的屋檐上站稳脚跟,院内持续不断传来的嘈杂之声便将她吵得有些头晕脑胀,间或还夹杂着一个看似是无奈之下好意劝和、然而实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挑事儿的声音,那略带轻佻却又恭良如玉碎般的声音是那般熟悉,正是这如意小馆的主人公淳容良,而那嘈杂之声的来源,却是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院内的坐卧不安的临泽,和他面前一个身形曼妙却喋喋不休没有丝毫厌烦之色的红衣女子,尽管,月落莫名的觉得,那个红衣女子平时并不像是唠叨啰嗦之人。
于是八卦顽劣之心顿起,按捺不住活泼率真本性的月落,索性在高耸的屋檐上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地方“席地而坐”,顺手将方才在街边小摊上买来的瓜子花生从袖袋里掏出来摆在身旁,看戏一般的坐在屋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院内仍旧在吵闹絮说不休的三人,脸上带着小孩子奸计得逞一般的笑意。
凭着极好的耳力与聪慧的思维,坐在屋檐上光明正大的偷听院中谈话没有许久,月落便已经弄明白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份,也大致了解了那个女子,或者说是女仙,此刻对临泽纠缠不休、絮语不止的原因和目的,却不由得令那清亮的眸子中染上几分黯然,心中玩闹之意顿渐,反倒是惹上了几分伤感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