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官家一纸召令后,短短数日,凡参与江南贪污索贿的官员都被押送进京,只待审问清楚,记录在案后斩首流放。
江南官场几乎大换血,朝廷这几日为哪些人去接手这些差事吵破了脑袋。这块肥肉,谁也不想拱手送出。且不说江南远离京城又没有匪寇,就是油水也是所有地方最多的。
朝堂吵的要翻天,掀起这次风波的三人却正在府中后花园悠闲品茶下棋。
桌案上的镂空博山炉升起缕缕烟气,清雅的香味夹杂着花香弥漫。
陈君琮慢慢落下一子,接过孟阮清泡好的茶端在手中。看着正在绘茶百戏的友人问道:“棋至半局,茶也喝过。还不说找我们来是什么事?”
他一问出口,孟阮清也好奇看向身侧的裴潋。
具他们所知,他们这个友人可鲜有这么闲情雅致的时候。
君子三大雅事。焚香,喝茶,挂画。如今占了两个,一点都不符合裴潋的风格。
别看他生的端方有礼,若非他们二人亲眼目睹过裴潋一脚踹断一位想畏罪潜逃官员的腿,只怕还以为他是握不住刀柄的弱文官。
裴潋又用手中竹签蘸了用水化稠的茶粉,在茶沫上写完“宋”字最后一笔,才收了手。
“也无大事。只是想问些京城琐事。”
他说着,脑中浮现昨日种种。不自觉勾起嘴角。
孟阮清和陈君琮看的奇了。琐事还能让本朝有“玉面虎”称号的裴潋一展笑颜?
陈君琮扔了手中棋子,左右不是为了下棋而来的。“什么琐事?”
只见裴潋将写着“宋”字的那盏茶往前推至他们面前。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杯沿。茶沫上那个端正凌厉的字微微晃动。
“你们知道右司郎中宋复府中有几位小姐么?”
此话一出,孟阮清和陈君琮彻底傻了。
裴潋向他们打听官家女眷?
孟阮清斟酌稍许,谨慎开口问:“维崧兄为何偏偏问宋复府中女眷?”
先前从未听闻裴潋和哪位官家小姐走的近。他们二人,陈君琮已经定了亲,只待迎娶。孟阮清则有个青梅竹马。只有裴潋不曾有婚约,又不曾见心仪之人。
裴潋俯身凑近,悄声道:“昨日打马经过宋复宅院,见他家小姐爬假山,十分可爱有趣。”
孟阮清:“……”
陈君琮:“……”
两人心中不免都怀疑这话里的真实性。哪家小娘子不是教的知书达礼,还能爬假山?
沉默良久,孟阮清看裴潋不似取笑,便败下阵来,将宋复府中的事一一说了。
“听闻宋复有两位女儿,一位公子。宋复专情结发之妻,孩子不多。大小姐两年前就嫁给了宫中编撰。二小姐倒还未成亲,只是也快了。”
听到此处,裴潋皱眉,“什么意思?”
此时,陈君琮出声道:“咱们南下前,就有传言,御史中丞赵晏臣去宋复府中替自己儿子提亲,指明是二小姐宋绾,宋复也应下了。若不出错,就在近几日。”
裴潋心里猛然凉了一半,沉甸甸的发闷。又庆幸仅是一面之缘,并无过深交集。只可惜有缘无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抢亲。
察觉他的神色,陈君琮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人生稍纵即逝,遇到喜欢的人何其不易,偏偏造化弄人。
宋府中,宋遗青拿着一对大雁看了又看,有些泄气对着梳妆的姐姐道:“连二姐也要嫁人了么?”
他极少能出府。如今两位姐姐都要离府,只怕他更加闷闷无趣。
眼前的弟弟穿着女装。皮肤白皙,模样清秀。就连宋绾自己有的时候都要分不清自己是有位弟弟还是妹妹了。
“你要好好习书,明年春闱要榜上有名。等你成年,自然就能换回男装出门了。”
宋遗青点头。明年他就可以褪去女装,也可以参加春闱了。先生和父亲都盼他高中。
宋绾眼中艳羡一闪而过。男子尚能读书,在朝为官,而自己这些女子,只能依附父亲,丈夫,儿子。
春闱发榜那日,读书人将贴在墙上的文榜围的水泄不通。而右司郎中府二小姐出嫁的轿子正被堵在那里。又惊了新郎的马,一片混乱中,还是从宫中回来的裴潋遇上,徒手拉住马儿缰绳,硬生生将乱踢的马蹄压下,又稍加安抚。才算化险为夷。
坐在马背上的赵世初惊的后背全是汗,双腿虚软下马,对裴潋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救,可否告知姓名,改日必将登门拜谢。”
手心因为拉缰绳太过用力而火辣辣的疼,红了大片。裴潋揉了揉手腕。心想真是凑巧。这个赵世初他爹,御史中丞赵晏臣可没少弹劾自己。算起来还是朝堂上早就互看不顺眼的人了。
轿子里,宋绾慢慢将珠帘掀起一角,正看到迎亲队伍前,一身绯红色官服,眉目俊朗的男子拱手道:“太常卿,裴潋。”
名叫裴潋的那人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宋绾一时竟失了神。
裴潋话音落下,赵世初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收又不能收。他不认识裴潋长什么样,却还是知道自己老爹和他不和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