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两边来回喊话显然很不愉快。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衡朝的旗帜都看不太清了,南番人听不懂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节不禁紧握掩在长衫里的火铳,拧眉冲翻译的士兵道:“跟他们说,金子没有,只有银子。”
金子是何概念?刮干净登州也没有多少。倭寇这些年胃口大了不少,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然而他们退一步,非但没有安抚到倭寇,反倒让他们情绪激动起来,当即拉起一个跪在甲板上的南番人叽里呱啦快速说了大段。
“你们衡朝,狡猾!就要十箱金子,不然,杀了南番狗!”
那倭寇断断续续传话,带着他们口音的汉语听在王平等人耳中直膈应,梗的不上不下。
顾擎还没火大,沈节已经沉脸作势要拿出火铳。就在此刻,夜色中对面闪过火光伴随着一个响声尤其凸显。
“小心!”
顾擎惊愕又骇然,眼疾手快的扯住沈节的衣领,像提小鸡崽一样把人往身后拉。
“砰――”
响声在空旷的海面上传了很远,铁砂炸开,火药味儿在船上弥漫。所有人都被这一下砸懵了,就连拿火铳的时候都迟疑了一下。
胳膊上火辣辣的痛意直冲头顶,顾擎咬牙死死捂住黏腻的伤口,立即下了命令。
“上火铳!”
霎时,两边火铳齐飞,海面上响声不断。
沈节扶着人坐下靠在船板上,一手摸到已经流出来的鲜血,顿时有些慌乱问:“怎么样,伤到到哪儿了?”
这人平时看着挺镇定,慌起来却不顶用。顾擎心里嫌弃了一下,自顾自撕了衣摆手牙并用包扎伤口。
“伤了胳膊罢了,对方有火铳,要小心应付。”
他边说边处理伤口,最后沉着脸对陈君琮说了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咱们衡朝的军火外泄了。”
“你说什么?”
陈君琮微微偏头茫然问。
方才混乱中没多余的心思注意,眼下顾擎和沈节先后抬头看向这位京城来巡视的人时,突然脸色一变。
“你受伤了?!”沈节猝不及防惊吼。
刚才倭寇的火铳是冲着他来的,若非顾擎拉了一下,只怕自己已经是冷尸一具了。但所有人都没注意炸开的铁砂四溅伤了旁边同样来不及反应的陈君琮。
船上火把暖光晃动中,隐隐约约有一道血液顺着陈君琮外耳道中缓慢流出。
按道理说,倭寇是不会有火器的,他们刚才是被打的措手不及。现在两边都架着火铳拼打,顾擎让陈君琮坐下掩住身形,脸色愈发阴郁。
“对方拿的不是普通火铳,能连续发射铁砂,像是三眼火铳。”
所谓三眼火铳只不过多了两个装铁砂的孔,点火时能连出三发。而他们只不过配备了最普通的火铳,现下有点落下风了。
一句话说完,顾擎才猛然想起来问:“你听得到么?”
陈君琮觉得痛是没多痛,就是左耳耳鸣的厉害,只依赖着右耳听个模糊。
他微微摇头,“不太听得清,但尚可。”
最起码只要右耳侧过去,就不大影响正常交流。
两人心里都清楚,应是铁砂炸开的时候,有碎屑飞进去了。
陈君琮用大袖擦干了血液捂住耳朵,沉静分析,“先停火暂且答应倭寇的条件,寻机会搞一个他们的火铳。军火外泄,多是和军器坊有跑不掉的关系。”
地方军器坊如果真的泄露衡朝的军火,那沈节和顾擎一个作为知州,一个作为通判都要被追责。
陈君琮清楚的事儿,顾擎定也清楚,但他还是吩咐让人停火,再次耐心与倭寇谈判。
倭寇觉得有些奇怪,停火后的衡朝异常顺从,他们要金子就给金子。开始看到对方船只靠近,他们俱是警惕举着火铳,没想到刚才还火拼的人面带笑颜,温和说要好好谈。
南番人被火铳吓的瑟缩在船上一角,再次心惊胆战看他们恢复言谈。不过这次好像挺顺利……
“三天后,这里,一手交金子,一手放人。只允许来一个人,不允许带军队!”
即使陈君琮等人答应了条件,倭寇还是谨慎提了个要求。
看不见角度,陈君琮给顾擎递了个眼神,随即应道:“三天后,我和你们谈。”
顾擎随手摸上领头腰侧的三眼火铳,万分稀罕赞叹,“好火器啊。”
随即被警惕的倭寇用黑洞洞,还散发着烧灼味儿的火铳口对准。
“没别的意思,切莫大惊小怪。”
顾擎罕见露出笑意,摩挲着碰过三眼火铳的指腹,眼底是冰冷至极。
这火器的孔径规整和制式,俨然是燕家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