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如果这是宋史叁:变革时代(舒适
惊天动地的……龌龊
如此这般,不久之后曹太后就被赶下了台。赵曙独坐金殿之后,决定做一件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事——关于他的亲生父亲赵允让。
现在,他是皇帝了,天下万邦,名爵封号,都由他随心所欲。一个区区的王爵——濮安懿王,怎么能够表达他对生父的敬爱和留恋呢?
他下旨命礼部及待制以上所有官员集体讨论他的父亲,两位正夫人谯周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以及他的生母仙游县君任氏的名分。
首先要肯定,这个命令本身没有错,身份水涨船高,他成了皇帝,他的亲生父母自然也都要有个说法。问题的矛盾点集中在到底要怎样拔高,拔高到什么地步。
简短地说,群臣们的讨论结果,第一次是为赵允让追封高官,三位夫人并封为太夫人。持这个观点的是翰林学士王珪。他被驳回了,宰相们挑出了毛病,官职只是官职,真正要议论的是赵允让与皇帝的关系,这才是最重要的。
直指要害,的确这才最关键。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赵曙是赵允让的儿子这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如果在官方文件上承认了这一点,就会造成赵允让是赵曙的“皇考”,即现任皇帝已经死了的皇帝老爹。
如此赵允让和仁宗赵祯并列了,宋朝凭空多出来一个皇帝!
这事儿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太明显了,没有什么能隐藏的机密和必要,可每一个人又都遮遮掩掩,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口是心非。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有天大的后果。
王珪选择简单性接招,要名分,那么只给名分。他根据血缘关系,赵允让是仁宗的哥哥,那么于赵曙而言,就叫他为“皇伯”。这样准确又贴切,咬定了两点:第一,赵曙是仁宗之子,赵允让只能是“伯父”;第二,皇伯不是皇考,宋朝算上赵曙在内,仍然只有五位皇帝。
韩琦一见就怒了,耍小聪明,想蒙混过关?他指示欧阳修出面,把内定的最高指示露一点口风,好让下边做事的人有个方向。
欧阳修根据《礼记》说了一段话——出继之子,对所继所生都称父母。以前汉朝的皇帝就有过例子,比如汉宣帝刘病已。现在王珪提出的“皇伯”说毫无根据,依“礼”驳回,重新讨论。
中书省第一次露出了真实意图,这不许那不许的,明摆着只有皇考、皇帝才是唯一的目标。这激怒了当时绝大多数大臣。因为仁宗尸骨未寒,就有人跳出来篡夺他的名分,是可忍,孰不可忍,无君无父,乱臣贼子!
这里要说明一点,身为千年之后的现代人,我们对“名分”“名节”这种词汇已经不敏感了,只有国家主权、领土完整这类实际问题才能让我们敏感。所以我们不能嘲笑宋朝人当时的激动,应该承认他们对是非对错的认知、坚持,这是一个长久存在力图振作的民族必不可少的素质,是应该赞扬的。
更何况公道自在人心,赵曙、韩琦等一伙人做得实在过分。当时的台谏官们基本上都是仁宗朝遗留下来的,比如知谏院司马光,还有御史中丞贾黯。贾黯是一位值得我们尊重的人,他在《宋史》中默默无闻,可他在当时的影响,却不在司马光之下。
他是一位状元。《宋史》里状元多如牛毛,贾黯却有他特立独行的地方。
贾黯更加敏感,谁都知道事关现任皇帝的老爸的皇帝名位,他却进中书省和全体宰执辩论。
和韩琦争吵,和欧阳修辩论,和曾公亮、赵概这样不作为玩沉默的大臣较劲。这样的事,他三番五次不停地做,摆明了不达目的不罢休。其结果,从长远来看,是给他自己挖坑,更是给子孙后代招祸。从近处来看,就是他把自己气病了。
那真的是很重的病,这时是五六月,到了九月,贾黯就病死了……回到当时,欧阳修的“皇考”暗示出炉之后,大臣们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大事不妙,韩琦们想出了新的一招。
你们不是很能吵吗?那就都别吵了。由赵曙下令,前一个指令作废,也就是要待制以上所有官员集体讨论的命令作废,命令由专门机构——负责朝廷礼仪的太常寺出面决定赵允让的名分。
这个命令真是英明,当时反对派的大臣们都面露悲愤——真是太卑鄙了:一来太常寺只是一个小部门,中书省的话不敢不听;二来看一看其部门领导,大家就会知道其中的玄妙。
给赵曙争来太子位的范镇,是铁打的保皇党!
不过事后证明,彻底失望的恰恰是赵曙等人。范镇接到命令之后非常认真,他先是给出了答案,既尊仁宗为皇考,那么对濮王而言,不论是称帝、称皇、称考,立寝庙、论昭穆等所有的皇帝规格都是错的。而且还找出《仪礼》中的有关章节来反驳欧阳修所依据的《礼记》,把“皇考”说彻底否决了。
最要命的一点,是他还把事情曝光了。范镇根本没有给韩琦等人任何斡旋的机会,把上面的结论直接写成公文上报给赵曙。你要太常寺的讨论是吗?这个就是!
韩琦气得目瞪口呆,这群该死的书呆子……真是又臭又硬,不识抬举。他把范镇叫进中书省,满腔怒火化作大量口水,要喷范镇满头满脸。不过真见了面,他张了几次嘴,只骂出了一句话:“范镇你搞什么?诏书是要你们照材料找根据,谁让你们这么快就递交公文的?”
天公地道,他只能挑出这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