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一九四六 纽伦堡 - 希特勒的骑士 - tecscan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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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六十五)一九四六 纽伦堡

许多年后,雅可布拜访挪威北海的战争博物馆,在铁必制号的罹难者名单上,找到了「库尔特.里希特-法尔茨」,他为此而来,为了一九四六年,那个他与克里斯.布朗步行在纽伦堡断垣残壁的午后。库尔特.里希特-法尔茨,这个名字带着他时光倒流,回到一九四六,而克里斯.布朗让时间退回了一九三四年的纽伦堡。

一九三四年九月五日

世界大战爆发后二十年

德国开始遭受苦难后十六年

德国开始重生后十九个月

字幕接连闪现,纽伦堡,一九三四,那些注定成为历史的片段与第三帝国的永恒影像向全世界放送,巨大的e字旗飘扬,灰色的云朵聚拢,乐队行进,人群高唱德意志超越一切,当期待已久的飞机缓缓降落在纽伦堡,震耳欲聋的欢呼响彻大街小巷,行纳粹礼的人群夹道高喊希特勒万岁,少年乐队整齐划一地击鼓,帝国劳动役的青年高举铁秋呼喊口号,一幕幕永恒的影像重现历史。

历史由每一个个体造就,但是在当下,历史对于个人而言微不足道。不幸的是,大多数的人无法自外于其中。一九三四年,纽伦堡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参与了历史,一个来自海峡对岸的十八岁青年,在那里经历了一生中最纯粹真实的情感体验。

「杜宏先生,我想跟你说说我的经历,如果你不介意,我用德文说吧──谢谢,我想这样比较好,那对我们来说都是另一种语言。我在一九三四年来到纽伦堡,在那之前的一年,我在伦敦认识了鲁道夫,托比的哥哥,来年我去慕尼黑读书,之后我在纽伦堡渡过了一段时间。在那之前我就喜欢德意志,一直都向往那片土地,在认识鲁道夫之前,我已经认识歌德,席勒,赫赛.赫曼,托玛斯.曼,在更早之前,我认识了巴哈,贝多芬和布拉姆斯;我对二十多年前的战争没有记忆了;我的父亲曾经参与作战,却鲜少提及往事,无论是战前还是战后,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搜集各个版本的巴哈,对他而言,作战与聆听敌人的音乐并不存在矛盾。我和鲁道夫很快成为朋友。鲁道夫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大方,爽朗,坦率而不做作。在纽伦堡期间,我寄宿在迈尔家,在那里见到了托比。托比和他的哥哥截然不同,沉稳安静,总是沉浸在书本中,虽然我们差了将近十岁,但是我们很快地发现彼此拥有共同的朋友,在那一段时间,我们谈论那些伟大的诗人和音乐家,我给托比说那些他还不认识的人,福斯特和吴尔芙,托比则成了我的德文老师,为我朗诵尼柏龙根的诗篇,我喜欢藉由他童稚而早慧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那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在外我与鲁道夫作伴,在家则是托比陪我度过大半的阅读时光,一直以来我都渴望拥有手足……」

「──抱歉,杜宏先生,你是否觉得无聊?」

「不会?是这样吗?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事实上,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请别否认,你是一个有礼貌与教养的人,也是一个好人,你也许在想,为什么我会说这些话,或者是为什么我挑选你作为说话对象……请原谅我的臆测,要是我是你,我的反应多半也是这样。但是,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我也不明白……很抱歉,我实在太自以为是,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是的,我还没说完……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吗?可以吗?太好了,谢谢你,谢谢。」

「刚才我提到托比,实际上,我一直想要一个弟弟,和托比相处之后,我发现托比之所以内向,是因为他的性格早熟,和同年龄的孩子不是那么处得来,他需要独处,但是也喜欢有人作伴;即使身旁有人作伴,他也能独处。我们一起外出的机会不是那么多。我常常在想,那一天如果我没有心血来潮打算出门看电影,又如果托比不打算与我同行,又或者是和我出门的人是鲁道夫,甚至要是我带上了雨伞,我个人的历史轨迹都将改变──也许这一切对我本身的命运没有太大的影响,但那的确是改变了一些事。那一天,我和托比去看电影。电影结束,我们走在街上,天空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刚才说,纽伦堡不常下雨,其实这不是真的,这里一年四季都会降雨,不同于伦敦,下的是细蒙蒙的小雨,打在衣服上不会淋湿我们的身体,每走一步足底都彷佛浸在水里。可是那一天,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伦敦,我们在雨中狂奔,被淋得浑身湿透,那里离电车和公车站牌都有好一段路,不得已我们只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雨。就是这个时候,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走出,邀情我们进屋子里躲雨,是的,你也猜到了,那位女主人就是法尔茨女男爵。」

「她邀请我们进屋,递给我们毛巾,端来热茶,吩咐仆人拿出干净的衣物,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男孩捧着一套衣裤,让托比换上,她喊他小库尔特,夸奖他是个贴心善良的孩子。他的确是,不只是样貌,那个孩子的心灵性情和他的母亲也是相似的。库尔特对托比一见如故,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房间,我和女男爵在客厅谈天。听见我的外国口音,她有些讶异,我猜想她本来以为我们是兄弟,我们不着边际地聊了一些关于我的国家的事,接着谈起那场令我淋成落汤鸡的电影,突然间,钢琴的声音响起,对话被中断了。我们静静听了一会儿,她说:『小迈尔先生的演奏很动听。』是的,的确是托比在演奏钢琴,她听得出来。忽然间,她又说:『迈尔,是安娜.迈尔的孩子吗?』是的,除了法院的工作之外,迈尔夫人还是一个钢琴家,就这样,音乐和诗歌开启了我们之间真正的对话。」

少校停顿了几秒钟,雅可布等待他说下去。

「你曾有过这种经验吗?一个素未谋面,本应是完全陌生的人,交谈之后,却熟悉的彷佛已经认识了一辈子,我坐在那里,像是回到了家,某种归属,就像我跨越了半个欧洲,为的就是见某个人一面。杜宏先生,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呢?」

雅可布忘了自己当时怎么回答,少校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在那个当下,我对时间的感受是静止的,有些东西永远地停留了。是的,彼时,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一个词──现在,然而它在不知不觉溜走。雨早就停了,我丝毫没有察觉,世界安静下来,我已经无法分边雨声和琴音,因为另一道美丽的声音落在其中。下一次我登门归还衣物时,她询问我是否能做库尔特的英文家教。从此,我多了一个学生,和一个朋友。」

「库尔特比托比大两岁,他很聪明,学得很快,尤其有会话上的天份,继承了他的母亲的美妙嗓音,就像在学唱歌一般复制我的腔调,天分出众,但是不大爱做功课;有时候托比会和我一起,他会在客厅弹钢琴,等库尔特下课,然后就是他们的时间了。她对此很包容,说:『男孩们总是有安排不完的游戏。』她会邀请我留下来吃饭。透过她,我多了一些社交活动。说也奇怪,我在纽伦堡停留的一个半月,频繁拜访法尔茨家,却从未见过她的丈夫,就连休假日,我也不曾在屋子里见过他。甚至小法尔茨也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从他身上看不见父亲的影子──请你不要误会,在我心中,他必定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很想见见他。后来,我认识了一些人,从侧面得知,她那位年长十多岁的丈夫是一个军官,一九一九年战争结束后,并未退役,而是留任国防军。在那一年之后,来年我再度拜访,也从未见过他本人,只有照片。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不是吗?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当时已经能窥见蛛丝马迹。我在一九三四年的夏天来到纽伦堡,那是历史的转折点,也是许多事物与价值观剧烈变动的年代,当时的我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呢?我注意到了,同时也忽略了,我曾经参与历史,却不知道自己就在其中。早在纳粹还未上台前,我就耳闻那位领导人的狂名,那没有影响我对德意志的向往。纳粹党上台后,我的父亲反对我前往慕尼黑,我仍坚持自己的想法,直到今日我依旧认为自己做了对的决定,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决定之所以正确是建立在迈尔家那座坚固的堡垒上。九月,纽伦堡的空气酝酿着暴风雨和激情的气味,当时我已经能嗅出其中的危险与不对劲,然而,当我回到迈尔家,这一切都被隔绝在门墙之外。是的,彷佛与世隔绝,不是地理上的,而是氛围上的,那里安逸地像是一座城堡。迈尔先生的性格刚毅,固执保守,对于两个孩子要求严格,无论在身体或者心灵,他都比大多数人来得更强壮,他同样要求鲁道夫和托比像他一样;迈尔夫人是个温和沉静的女性,不同于迈尔先生,她极其有耐性,还有,惊人的韧性,对于凡人可能拥有的缺点有更宽广的包容心与同理心,她从内部真正保护这个家。迈尔家拥有数量惊人的藏书,初见面时,迈尔先生曾向我郑重承诺,他拥有这些书,而这些书同样属于我。我拥有随时借阅的权力。客厅里,他们从不谈论政治,也鲜少关心时事──表面上是如此──房子里甚至找不到一份报纸,当时颁布的种族法案以及不时听闻的犹太人攻击事件的话题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出现。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很清楚自己旁观者的身分,但是这样的心理状态,同时出现在生活于纽伦堡的这一家人身上,他们身在其中,却又从中抽离。回到了英国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多么奇异的心理状态。来年,我再次造访迈尔家,发现客厅的书柜换了位子,少了一半的藏书,徘徊在书架边的托比想挑选几本书要与我分享,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虽然迈尔夫妇待我一如往常,但是迈尔先生选择覆上一层面具,顺应时势,迈尔夫人则变得沉默。当时的我太过年轻也太过天真,眼见曾经坚不可摧的堡垒变了样,除了失望,只剩下难以形容的荒凉悲哀。」

「局势演变得太快,忽然间,凡尔赛条约不再有约束力,征兵制度恢复了,这个国家举国投入疯狂的军备建设。除了迈尔一家,我挂念的事物只剩下一个。我去了法尔茨家,内心深处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但是我没在那里见到她。佣人告诉我,小库尔特已经一个月没看见爸爸了,她带着他跟着人群去体育馆,那里可以看见阅兵,看见小库尔特的父亲。佣人告诉我:要是我走得快一些,或许追得上他们。他说得对,没有多久,我就看见他们的背影──就是那里。」

忽然间,布朗少校停下脚步。他指着一座灰色砖墙,墙上的涂漆片片剥落,辨认不出原本的面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库尔特。」

「当时我不知道,那是将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我再没能看见他长大的样子。」

「我却没有走上前,向我最亲密、最喜爱的学生和最诚挚友人好好道别。如果,我能再选择一次,如果我能再一次地看见库尔特或者是她……」

突然间布朗少校噤声。

一滴雨落在肩上。

雅可布抬起头──似乎下雨了──然后是脸颊,发梢,不是错觉,更多的雨点落下,斑斑水渍逐渐扩大,他没有忽略身旁细微不安的动静。

「杜宏先生,我不知道你要回来。」布朗少校的声音变得急促,「抱歉耽误你的时间……那么,我们在此道别吧,请代我向女男爵问好──阿,杜宏先生,你不打算进去吗?」

注:

「一九三四年九月五日」取自纪录片《意志的胜利》开场

时钟的大钟只有……那段话是取自莎士比亚

Onthegreatclockoftimethereisbutoneword: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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