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九)《希特勒的骑士》
「两个礼拜前他就通过体检了。今天上午升旗的时候校长宣布了这个消息,」令人不安的沉寂笼罩之下,托比硬着头皮,继续:「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搭上火车离开了。离开前他请我将信转交给你。」
弗朗克接过信,没有立即拆开。「他去了哪里?」一会儿,他说:「托比,他已经走了,是吗?他去了哪里?他跟你说了什么?」
托比摇头,「我只是转交这封信。」信就在弗朗克手中,但是他看也不看。托比只能说:「他只留下了那封信,如果他想说些什么,都写在里面了。」
「他去了哪里?」
然后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信仍旧在弗朗克手中,他也仍旧没有拆开的意思。
最终,托比说:「弗朗克,这不会改变任何事。」他摇头,「即使你找到他,你见到他,不管你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任何事。」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弗朗克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你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
「这没有意义。」
「你知道的!」弗朗克大声说:「我还有时间对不对?他去了哪?托比,告诉我他在哪里,拜托你、拜托你──」
「就算你见到他,你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弗朗克死死盯着托比,托比神情哀伤。「有什么用呢?就像鲁道夫──我们等待一个又一个探亲假,把握每一次相处的时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无法结束战争,你无法结束战争。」
突然间弗朗克跳起来,他明白了──
「斯图加特,他回去斯图加特了!是不是?他准备和他的亲人道别──托比,回答我!」弗朗克跌跌撞撞地向前,在托比后退之前攀住他的肩膀,「我说对了,对吧?我还有时间,托比,我得离开这里,我得见他,托比,你得帮我,拜托你,,帮帮我吧!」
弗朗克抓着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我必须见他,请你帮我,托比──」托比只是忧伤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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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女士。」
听见有人喊她,施密特护士回过头,又看见那个迈尔男孩,他提着一个行李箱,另一手脱下帽子对着自己微笑。
「孩子,你好啊。又来探望你的朋友吗?」她说:「我记得你昨天才来过。」
「是的,我向学校请了假,这个──」托比晃了晃行李箱,「弗朗克得在医院住上几天,我想他会需要这些。」
「阿,你真是太贴心了。」
托比微笑。「实际上我刚才去了病房,没看见弗朗克。」
「啊……差不多是四点的时候,他提到散步的事,或许他还舍不得回来。」
「好吧,我就四处晃晃,或许能遇上他。」
「他可能在走廊上,或者是后面的庭院。」
「谢谢你,施密特护士。」托比说着告辞离去。即将转身的x那,忽然又回过头。「抱歉,施密特护士……我想知道,弗朗克的
身体情况如何?」
「鲍尔先生的恢复力惊人,太惊人了,连医生都说……」施密特护士转述了医生的话,都是与「惊人」类似的形容词。接着她的语气又转为保守,「总之,他复原得比一般人快。」
托比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他的眼角余光扫视了四周,随即压低声音:「施密特护士,我得对你说声抱歉,造成你们的麻烦……那个法国人,他还在吗?」
施密特护士吃了一惊,喊了声「上帝保佑」,压低声音道:「孩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托比愣了愣,「可是他……」
「他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
「可是他生病了──」
「是的,肺炎,但是……」
「他是不是──」
「孩子、孩子,」施密特护士压低声音,「孩子,这里头有些事我们不知道,」又劝住他:「即使他生了病,我们也不被准许做太多事,那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这样也好,他们把他带走了,这样也好。」
托比踏着徐缓的脚步走下楼,通过医院大厅,转进一道朝西的走廊,斜照的阳光透过窗户,金黄闪耀地教人眼花,他的半边脸微微发烫。他缓步迈向走廊的尽头,身后响起脚步声便放慢速度,过了走廊尽头的转角,确认无人注意,闪身躲进不远处的厕所。
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进最里面的那一间,对着门敲了五下。
「是我。」
门开了,随即又关上。
弗朗克匆匆拉过托比,「谢天谢地,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压低声音:「你晚了半小时。」
「突发状况,记者跑到学校来,我不得不和哈迪一起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采访……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弗朗克从行李箱拿出整套衣裤换上,托比催促着:「我们动作得快点,哈迪在路上了。」
「哈迪?」弗朗克扣着扣子,「他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来探望你!」托比瞪着他,像是说: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病人吗?
他们草草打理好衣着,原本的病服被塞进行李箱,托比带了一顶自己的帽子给弗朗克戴上。他们走出厕所,托比在前,弗朗克在
后,彼此保持一段距离,迂回地穿梭在访客熙来攘往的通道。
他们很顺利地接近大门,玄关一带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多人来往,接待的柜台人员正在誊写一份文件,时不时抬头打量每个经过的
人。托比放慢脚步,低声说:「我过去和柜台的人说话,你直接走出去,出了大门右转,往公车站的方向──放慢脚步,别走太
快。」
当托比满带笑意地迎向柜台时,弗朗克神态自若大踏步地跨过大门,逐渐远离院区,公车站牌就在不远处。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他知道是托比赶上来了。
「弗朗克,这里。」托比拉住他,说:「左转,过马路。」弗朗克回望公车站牌,托比说:「我们不在那里上车,那里距离医院太近了,下一班车得等上半个小时。运气不好我们会被医院的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