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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三月初三,青州城南。

青州连日阴雨绵绵终于转了晴,场场春雨之后是层层渐增的暖意,到了三月便是春江水暖的好时节。清水溪自山间蜿蜒而下,到了城南这一段河道平缓,溪畔草木丰茂,时值三月,正是满眼欣荣,杨柳吐着黄绿的新芽,柳枝渺渺,风吹成烟,低矮的灌木丛里开着不知名的花,装点出一幅早春盛景。

此处向来是青州城周边的姑娘们三月初三上巳采兰嬉游的好地方。

上巳节本是姑娘们聚在一处采兰嬉闹的节日,苏小冬此时独自身在青州,本就是意兴阑珊,何况她的整颗心正牵挂着病势沉沉的宣宁,更提不起一星半点儿过节的兴致。可偏偏宣宁上了心,硬逼着她回房换了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拉着她往城南去。

待在青州的这几日里,苏小冬轮番找了大夫来给宣宁看过,反反复复都是与刚到青州时找的那个年轻大夫相似的说辞,末了有的人又添上一句说他身体底子亏空得厉害,一路奔波着了风受了累,反复发热是常有的,至于为何会呕血不止,却始终没人能说出缘由来。

苏小冬几乎请遍了城里的大夫,好歹有大夫开出了药方来,诊着宣宁细弱无力的脉象,拈着胡子细细计较,没敢下重药,所幸药效虽缓,还是有效,服了几日宣宁缠^_^绵多日的低热彻底压了下去,可人的精神却依然没见大好,时不时还咳得喘不过气来。苏小冬简直将宣宁看做是一盏脆弱的琉璃盏,每日里紧紧绷着一根弦,唯恐风吹破了,日头晒化了。

他们慢悠悠地走到城南,宣宁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拉苏小冬坐下。

那青石既不在山巅,也不在水畔,只是树林里的一块普普通通的青石,坐在上头放眼望去,既没有姹紫嫣红,也不见杨柳清风,尽是参差交错的枝干,自树枝上冒出的一点新绿勉勉强强拼凑出一点春意。

他拖着她穿过大半座青州城,就为了来看这荒烟蔓草似的春光?

苏小冬又好气又好笑:“行了,也踏过青了,我们回去吧。”

宣宁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过头将耳朵往东边探了探,示意苏小冬认真听。苏小冬也侧过耳朵去听,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簌簌作响的动静中夹杂着潺^_^潺水声和年轻姑娘嬉戏笑闹的笑声。

“这是……”

“我跟客栈掌柜打听过,青州附近的姑娘大多聚在这里过三月三。我猜,你在家里过女儿节必然有闺中好友相伴,青州于你到底是异乡,我无法替你排遣背井离乡的愁闷,只希望你跟这些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在一处,能开心过个节。”

苏小冬盯着宣宁看,他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动人。这人拖着伤病交加的身子,领着她一路走过来,只是希望她能开心过个节。

仿佛有一阵春风从胸口灌了进去,顷刻间将心底里所有去年留下的碎冰融化了去。苏小冬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拔过刀杀过人,可她愿意相信他的血是暖的,好似这三月里的风,终能滋养出热烈绚烂的山花与柔软滚烫的心。

苏小冬伸出手去抱他,比拥抱一簇早春鲜嫩的花还要轻柔小心,连说话的语调都放轻放缓:“谢谢你,我已经很开心了。”她捏捏他冰凉的手,睁眼说瞎话:“因为家里穷,我在家里其实也不怎么过节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这回就更得好好过节了。”宣宁揉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别人家姑娘该有的,你一样也不能少。”

过不过节于苏小冬实在不是什么要紧事,如今她心里最要紧的只是要赶紧将宣宁冰凉的手捂暖过来。她捉住他抚在她头顶上的手,用自己热得像两只烧着的小碳球一般的手将他的手合着包住,正开口要说些什么,树林靠着道路的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苏小冬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姑娘手挽着手步履轻^_^盈地走进树林里来。

左边的那姑娘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那身衣裳已经很旧了,但被浆洗得很干净,就跟那个姑娘一样,眼耳口鼻无一处生得美丽出众,却显得干净质朴,让人心里生不出厌恶来。她旁边的姑娘与她很是不同,准确说来,是与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很是不同。她穿了一身深灰色的棉布裙子,料子是好料子,可衣裙的款式却十分古怪,左边肩线恰恰好在姑娘肩膀处干净利落地收了线,而右边肩线却往外走出了一大截,松松垮垮地趴在姑娘的肩膀上,若是有经验的裁缝仔细看看,大抵能拆想出来,这衣裙是由一件男子宽大的长袍改出来的,只是改衣服的人手艺不行,不仅针线走得歪歪扭扭,量身裁衣的本事也都还给了师父。

大多衣着邋遢的人会教人心里生出嫌恶,不肯接近,可那穿着深灰布裙的姑娘却并不如此,她开朗爱笑,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却生得很好看,大小得宜,目光清澈,那双眼睛笑起来比过年时家里摆的大福娃娃还要甜还要喜庆。

巧笑倩兮,美^_^目盼兮,这本还是个沉鱼落雁的小^_^美人,再往下看去,却会发现偏偏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横在她脸上,从左眼眼角之下到右边的下颌,将那张脸斩成破碎的两半,只一双眼睛还称得上明眸善睐。

宣宁拉起苏小冬朝那两个姑娘走去。依j

他这一日也算是费心拾掇过,穿了身烟灰色的袍子,外面罩了一件靛蓝色外袍,本就是一身文弱书生的打扮,又因宣宁尚在病中,平日里身着玄色短衣时的肃杀之势更敛去许多,整个人看着越发如珠玉般温润。

苏小冬不明所以,被宣宁带到那两个姑娘面前去:“在下冒昧,打扰二位姑娘。”说是冒昧,却已经挡在两人前行的路上,那粗衣姑娘与刀疤脸姑娘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听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兄妹二人探亲返乡途经青州,因我病了一场,耽误了些时日,便恰好碰上女儿节。舍妹自到了青州便一心替我寻医问好,未曾好好游玩,我想着趁着三月三好时节带她出来走走,可细细想来,一则,你们姑娘家采兰沐浴,有些地方我不方便陪她去,二则,我抱恙在身也无法陪她玩得尽兴,恰好遇见二位,能不能劳烦二位姑娘采兰嬉游时带上舍妹?”

那个粗衣姑娘拿不定主意看了眼刀疤脸姑娘。刀疤脸姑娘只盯着宣宁看,眼中的喜怒瞬息之间沉入深潭之中,她静静看着他,踏入林中时灵动的眼眸此时漆黑而沉静,仿佛万物皆空,又仿佛藏匿了万事万物。

沉默了片刻,刀疤脸姑娘才问:“你们是谁?”

“在下姓苏,单名一个宁字。”宣宁将苏小冬往前带了带,“这是舍妹小冬。”

刀疤脸姑娘这时才发现苏小冬一般,歪着头又看了看苏小冬,眸光一转又是原先那比大福娃娃还喜庆的模样,笑嘻嘻道:“我叫南溪,这是我的好朋友阿柳,我们正是要去清水溪边玩呢,青州人都爱在清水溪边过上巳节。”她偷偷瞟了一眼宣宁,似乎很替他可惜:“这一日清水溪边可热闹了,苏公子真不一起去看看?”

宣宁抚着胸口轻轻咳嗽两声,摇头道:“不了,舍妹年幼怯弱,还得劳烦南溪姑娘多照顾。我在城里的品馔楼点几样小菜,若不嫌弃,待你们嬉游尽兴,和小冬一道来用个便饭。”

南溪拉过苏小冬,毫不客气道:“那苏公子要多点几样菜,我和阿柳的食量可不小。”说着,便拉着苏小冬往树林深处潺^_^潺水声来处走去,苏小冬挣扎着回头看宣宁,只觉得他望向她时微微含^_^着笑意,于是她的心里也漫山遍野地开出花来。

只是后来她再想起那个笑,却觉得脊背发寒。

后来她才知道,她看见的笑意,也许并不是宣宁对她的安抚,而是他踌躇满志的快然――早在那一日,宣宁便已经想好了日后的每一步,她只是他的一样工具,一样帮助他替明英取得紫金板入药的工具,如此而已。

那日一直到了午后,三个小姑娘才蹦蹦跳跳地往品馔楼走来。宣宁坐在二楼临窗处,远远看见了她们,招呼小二准备上菜,起身下楼去迎她们。

他站到街上去,看着他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自暖融融的阳光里向他走来。

那日的阳光很好,街上的行人穿红着绿,商贩的叫卖此起彼伏,卖花的姑娘往来穿行,煮面的小摊氤氲着水汽,春日街市里的繁华热闹也是生机勃勃热气腾腾的。宣宁心里盘算着,过不了多长时间,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吧,他就能带着苏小冬离开鸾凤阁,他们也可以找一个青州一样的小城住一段,天气好的时候便手挽着手去街上逛逛,一起吃一碗热汤面,给她买一支花,一个泥人,或者是其他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再心满意足地慢慢走回去。

他不在乎她究竟是谁,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就让日子像山里的溪水一般细细长长无风无浪的流下去。

打断宣宁幻想的是突然在三个姑娘身边转悠的一个小乞儿。

在能并排行使两驾马车的宽敞街道,那孩子偏偏要往三个姑娘身边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趁着三个小姑娘挥着手同宣宁打招呼分神,小乞儿突然跑向南溪,宣宁微微哂笑,足下一点,瞬时落到南溪身边,在小乞儿撞向南溪的同时,揽住南溪的肩膀轻轻一带,对小乞儿笑道:“小家伙,是初犯吧?转悠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敢下手。”

那小乞儿却是有气性的,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你管!”扭头便跑。

反正也没让小乞儿近身得手,跑便跑了,宣宁松开南溪,并不打算去追那小乞儿。突然,他手背上泛起针扎般密集的剧痛,而后眼前渐渐聚起一团一团黑雾。南溪转过身要向宣宁道谢,一眼便发现他脸色不对,心里明白过来,定时他刚刚揽着自己躲闪小乞儿时,因为近了身,被她一直养在身边防身用的小蛇所伤,问他:“你被咬在哪里了?”

宣宁觉得浑身都被灌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勉力抬了抬右手。南溪凑过去看,果然看见他右手手背上有两个冒着黑血的小口,那伤口于南溪而言并不陌生,她的小蛇十分机敏,这倒也不是它第一次误伤了人。

南溪叹口气,对着缩在袖子里的小青蛇骂道:“我的药很贵的,你再胡乱咬人,以后不带你出来了!”说着,伸手去腰间掏锦囊,不曾想竟摸了个空,她低头去看,腰间竟是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装解药的锦囊和她的钱袋通通不见了。

没有解药,怎么救人?

南溪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便见一直勉力支撑的宣宁身子晃了晃,缓缓软倒下去。苏小冬眼疾手快去扶,抱扶着宣宁跪坐下地上。南溪低头看去,只见宣宁仰面靠在苏小冬的手臂上,面色隐隐泛着苍青,唇色发乌,已然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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