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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

寒石院里没有人知道苏小冬是怎么把明细风从无回峰顶上请下来的。明细风来的时候,莫问捏着根银针站在床边,思忖着从何下手,岑溪刚刚赶到,自己都站不稳却已经打算再渡些真气去救人。

床榻上的人依旧昏睡着,除了沉重迟滞的呼吸声令人觉察他艰难挣扎地活着外,苍白虚弱得仿佛已经死去。

明细风站在床边低头看宣宁,也觉察出不对来,困惑道:“不应该呀。当年宣凭一介书生受了三十六枚透骨钉,无人医治,三十六枚钉子留在体内,还撑了半个月才咽气,如今宣宁只受了三十枚,他本就内力深厚,更得莫先生救治,怎么才两三日就成这副模样?”

听见明细风的话,莫问脸色越发阴沉,敢情他之前三番两次提醒她宣宁多番伤病积重难返,她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他懒得看明细风,冷淡道:“之前我就同阁主提过了,为了给公子取血入药,少阁主长年来服食延灵散,奇经八脉早已淤塞衰竭,又因与人动武新伤旧伤交叠,底子早已经亏空。”

岑溪脸色煞白,衬得眼眶的泛红分外显眼。他深吸了口气,接过莫问的话:“何况他……”

“何况他此次从五毒谷回来身上中了血丝草。”莫问打断岑溪,淡淡扫了他一眼,将血丝草与紫金板相生相克的道理细细同明细风说了一番。

明细风沉默地看着宣宁,她很少这样仔细地打量这个孩子,她总记得他提着剑回来清冷的模样,或者是为明儿取血运功后疲惫的模样,可即使那样,他也总是挺直了脊背站得稳稳当当。于是她便忘了,他也不过只是一具血肉之躯。

她恨宣宁和他的父亲,她千千万万遍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她没有对那个温和斯文的书生动过心,她没有背叛过她最爱的那个人,她留下这个孩子的性命只是为了救英儿,英儿才是她挚爱的唯一的好孩子。

如今英儿的病已经痊愈,于她而言,宣宁的生死本该无关紧要了。可为什么,她看见这个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眼前,心里也是怜惜而恐慌的?

明细风抬手轻轻抚过宣宁的脸,嘴巴颤了颤,问莫问:“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余下的那六枚透骨钉位置凶险,能得鸾凤阁阁主护法,胜算自然要更多几分。

莫问和岑溪小心翼翼将宣宁扶起,明细风在一旁只袖手看着,她不是不想上前帮一把,只是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几乎一无所知,不知他身上何处有伤,也不知该怎么安置他能让他好受些。

待宣宁借着岑溪的扶持盘腿坐好,莫问示意明细风坐到宣宁身后去,打入一脉内息去护住他周身经脉。

明细风伸手抵在宣宁后心。他身上有伤,苏小冬他们特意挑了宽松柔软的里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看不分明身形。一直到将手抵上他后背时,明细风才被他一身嶙峋瘦骨硌得手心发疼,人都说十指连心,却不想掌心里细细的闷痛也能一路顺着揪到心里去。

明细风提气,将一脉内息打入宣宁经脉中。

宣宁身子猛然一颤,脸色一白,低低呻~吟了一声。

莫问急道:“缓一些!他受不住!”

其实不必莫问提醒,明细风也已经发觉不对,宣宁丹田空空,自小被逼着不分寒冬酷暑地练功打下来的一身根基竟不知何时被毁了七八分。

怪不得三十枚透骨钉便能要了他半条命!

明细风已经尽力收回力道,可宣宁仍被第一波内息激得气息紊乱,清瘦的身子难以抑制地轻~颤着,熬了片刻“哇”地喷出一大口血。

明细风心知此时仓促收回运转在他经脉间的内息,无异于将他扎着六枚透骨钉的要穴又硬生生怼到透骨钉下重新受一回刑,顷刻间便能要了他的性命。于是,她不敢骤然收势,也不敢再度冒进,一时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睁眼看着莫问,竟有些手足无措下求助的意味。

莫问是医者,他的父亲师承百草谷,纵使喜好钻研旁门左道的偏方而不容于师门,可到底也是自小受着“病比天大”的教诲长大的,这道理随着他的医术一并传给了莫问。无关乎亲疏远近,莫问见不得明英生病,也同样见不得宣宁受伤,这些年来见多了明细风加诸于他身上伤病,如今终于把人熬得只剩半条命了,他心里有气也有怨。

仗着是明英的大夫,莫问在鸾凤阁里横行惯了,此时对明细风的口气并不是太好:“如今少阁主的经脉脆弱至极承受不住强劲内息,阁主若是一个不小心把奇经八脉冲断了,我也就也不用费工夫帮他取出透骨钉了。”

明细风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又撤回了些许力气,只小心地悬着一股内息在宣宁经脉间游走。莫问搭着宣宁的手腕诊了片刻,让明细风又调整了几回,才终于有些满意地样子,点头道:“请阁主务必维持,直到我让您撤回内息。”

前两日已经取过二十四枚钉子,莫问将薄刀片帖子透骨钉插~进血肉里的手法已经十分熟练,与捧着干净的纱布等在一旁的苏小冬也配合得非常默契,一枚钉子被他挑出,宣宁都来不及哼一声,止血的纱布便准确地堵在喷溅出热血的伤口上。

可苏小冬发现,伤口冒出的血越来越少,止血似乎越来越容易了。可她偷偷去看莫问,只觉得莫问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

剩下最后一枚透骨钉时,莫问放下那柄薄刃小刀,捏开宣宁的眼皮看了看,又搭着他的手腕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重新那起那柄小刀。

莫问的手依然很稳,取出最后一枚透骨钉的过程与前面的二十九枚基本相同,只除了最后一枚钉子被取出时,伤口带出了些微血肉,被苏小冬拿纱布擦干净了,竟没再渗血,只留着他胸口一个幼儿小指粗细的窟窿,皮肉外翻着,呈现出诡异的粉~白色。

苏小冬捧着与之前相比干净得过分的纱布,有些发懵:“这,这处伤口,不用止血,直接敷伤药吗?”

“嗯。”莫问已经利落地将伤药覆在那处伤口上。这屋子里有一大半是希望宣宁能好好活下来的,莫问本来不想再吓唬人,可想到宣宁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能活着,还有些人费尽心思地要害他,莫问便觉得,有些话还是该挑明了来。

他边包扎着宣宁身上的伤处,边道:“他身上有旧伤一直没好透,从五毒谷回来又被血丝草耗了不少气血,本就气虚血弱。这些天,又是受刑又是取钉,气血衰竭得更是厉害,看吧,到最后连血都要流不出来了。”

明细风与岑溪还没说话,苏小冬竖着耳朵听得仔细,一张小~脸又愁得皱起来,追着莫问问:“那怎么办?喝药管用吗?是不是还得食补?莫先生,有什么益气补血的食补方子没有?”

那些话本也不是说给她听的,莫问给宣宁处理完伤口,懒得回答苏小冬的问题,只从药箱里翻出那只装着半瓶洗髓续灵汤的瓷瓶递给她,自己退到一边去收拾东西。苏小冬明白他的意思,可在宣宁身边坐下,穿过他的肩膀一眼便能看见盘腿坐在他身后的明细风。

当着明细风的面,那样给宣宁喂药?

苏小冬只是想一想,便想要在地上挖个洞出来钻进去。

拖拖拉拉地磨蹭了许多,莫问那边的药箱都收拾完了,回过神来见苏小冬还举着个药瓶跟明细风大眼瞪小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轻斥道:“你们还救不救人了?他经脉毁损,取钉后伤处经脉随时可能彻底崩断,你迟一刻,他便离鬼门关进一步。”

生死面前,当着明细风的面给宣宁哺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心里这样说服过自己,苏小冬将心一横,含了一小口药汤,与上一回一样小心翼翼地撬开宣宁的唇齿,将汤药一点一点哺给他,盯着他喉头滚动,彻底将那几口药吞了下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待最后的半瓶药尽数喂进去了,莫问又给宣宁把了脉,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示意明细风可以慢慢收回内息,让岑溪扶宣宁躺好,示意屋子里的人到门外去说话。

大伙默契地放轻了脚步走出去,在竹楼一楼的厅堂里站定。没有人想到明细风会对宣宁的伤情有兴趣,不仅愿意留下来听莫问说话,甚至第一个向莫问发问:“透骨钉尽数取出,他应该没事了吧。”

“没事?”莫问冷笑,“只是取出了钉子而已,能活多久可不知道。”

莫问到底是心软,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三个人,叹了口气:“他如今内力不及原先一半,是福也是祸。若不是内力消减,透骨钉入体时经脉毁损,决计承受不足他一身功力冲击,早就经脉寸断无力回天,根本撑不到我为他取钉。可内力消减,原先靠内力压制的旧伤便再也压制不住了,纵使侥幸捡回半条命,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大约是听说了宣宁还能活,明细风心里的石头便落了下去。她便不再是刚刚在屋里无措惊慌的那人,又或者,她开始有力气思考如何掩饰自己刚刚在屋里的无措失态。她明明是松了口气的,可红袖一扬,趾高气扬道:“既然还能活,我暂时是不必张罗着给天字组挑一个新的统领了。”说罢,便转身往寒石院院门的方向走去。

路过苏小冬时,明细风忽然放缓了脚步,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苏小冬惊惶地抬头看她,发白的嘴唇抖了抖:“我……”

“先照顾好他,别的事过些日子再说。”明细风轻飘飘地给苏小冬留下一句话,因为她走得太快太急,苏小冬一时琢磨不出她这句话里头,究竟有没有一点对宣宁的心疼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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