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记忆
恒王府前,等着女儿、妹妹和小姑姑回门的老王爷、小王爷还有世孙一干人望着府前街雾茫茫的街道望眼欲穿。
不多时,一辆四角缀着嫣红流苏的华贵马车自雨雾中缓缓而来,驾车的是名女子,身段玲珑一身紧致玄衣,斗笠斜向下压,远远看去只有玄褐之间露出的一截尖俏下巴。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一直在阶上立着侍候的仆役忙搬了车凳小跑着过去放好。
江亦止听着车外的动静,瞥了眼对面咧着嘴正准备掀开车帘下车的云泱,拢在手炉上的手从袖下伸出,按在云泱腕上。
“怎么了?”云泱疑惑看她。
江亦止正要开口,忽敛了眉将头扭到一旁咳了一阵。他被暖炉捂的温热的指覆在云泱腕上,因着骤咳的震颤,云泱的半边身子也微微颤动。
过了会儿,那咳声停下,江亦止重新将脸转了回来。
“无碍。”他嗓音带了微微的哑,因离得近,云泱一抬眼便望见了他眼底因着难受氲出来的水汽,仿佛裂了痕的琉璃,云泱呼吸登时一滞。
江亦止松开握在她腕上的手,捞过早先被她丢到一边的披风,重新给她披好系上。
清苦的药味将她拢着,头顶是男人轻缓的吐息,云泱还没反应过来,左侧的车帘已经被人单手扬起。江亦止从她身旁撤开,躬身从车内出去。
阴沉的天光自车外流泻进来,那车帘并未落下。云泱眨了眨眼,手指拨弄了下胸口处的蝴蝶结,从车前勾了个脑袋出来……
对上车旁一双沉黑的眼。
江亦止勾唇:“夫人。”修长干净的手从袖下抬起,掌心向上。
云泱:“………”
她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下,忙不迭拽着裙角弯腰从车上下来。
雨丝斜飞,在车外等她这一会儿,江亦止发上、眉毛、眼睫都覆了浅浅一层水雾,映着他那身浅色衣袍,犹拢了一层圣光。
云泱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两人并肩走向阶下等着的众人。
云承扬从江亦止等在马车下的时候眉头就开始拧巴着了,尤其看见下车后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的烦躁愈盛。
他痛心疾首,心道:好好一颗大白菜,遭猪拱了。
旁边云承昭离他最近,见此好笑嗤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承扬视线死死锁住那只抓着云泱且越来越近的手,难过道:“你不懂!”
新女婿头回上门,王府许多人都还是头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公子,云奉h早先就对这位要娶走小姑姑的男子十分好奇,从听说小姑姑小姑父今日回府开始,就巴巴地盼着,就等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抢走了他的小姑姑。
他被云承擎按着,便只能等着云泱和江亦止过来。
夫妻两个见过王府众人之后,云泱将手从江亦止手心抽出蹲到一直眨巴着眼睛看她的云奉h面前。
她抬指点了点云奉h鼻尖:“h儿有没有想姑姑?”
云奉h拼命点头,然后滚圆的眼睛望向一旁微笑立着的俊美男子:“小姑姑以后是不是就不要王祖父和h儿了啊?”
云泱震惊看他,然后失笑:“怎么会!姑姑可舍不得我们h儿。”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拢里摸出一个绣着金色祥云的红喜袋递到云奉h手里:“姑姑只是换个地方住,但还是我们h儿的小姑姑。呶――”她点了点云奉h手上的喜袋,附在小哭包耳边轻轻道,“你小姑父特意给你准备的利是钱,他不好意思,所以托了我来给你。”
她身上的味道清爽好闻,气息拢着云奉h的时候小家伙盯着她粉嫩的耳尖,瞥向江亦止,微微红了红脸。
江亦止自是不知道姑侄两个说了什么,只见小家伙再看他的时候眼神里的防备明显消散,甚至去往花厅的路上不住的打量他。
“你方才同……世孙说了什么?”江亦止敛着目,借着转弯与王府众人拉开距离,小声问云泱。
“也没什么。”云泱弯了弯眼,将方才偷偷告诉云奉h的话又同江亦止说了一遍,目不转睛盯着他,好奇他地反应。
江亦止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凝滞了一瞬,眉尾不易察觉地轻扬了扬。而后失笑:“还要多谢夫人思虑周全。”
他原本也没对今日来王府的事情有多上心,便只吩咐了初七来做备礼的事,恒王府各处院里有哪些人,回门礼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他都一概不知,只让初七做好之后将礼单给云泱过目。
江亦止分了会儿神,视线一直留在云泱身上没有收回,落在王府众人眼里便更觉这门婚事稳妥。京中传闻果然不错,新女婿除了身体差些人是顶好的。
云裕庭暂时放下了与江尚之间的恩怨,慢走两步等着江亦止同他搭话。
一家人在花厅用过午饭,云奉h同云泱疯闹了会儿累的在世子妃怀里睡着了,之后被奶娘抱回了院子。云承扬看着在云泱身后形影不离的江亦止气的也寻了个借口离开。不一会儿云承擎和云承昭也各自被同僚叫走,花厅里便只剩了云裕庭和王妃周氏、云泱和江亦止四人。
翁婿乍然独处,气氛一时沉寂。
周王妃体贴解围:“人既然都散了,长乐也早些带姑爷去琼瑶苑歇息歇息。”
云泱歪头询问云裕庭,后者鼻腔哼哧哧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他们从花厅出来的时候天上飘得还是毛毛细雨,往琼瑶苑的路上雨势竟渐渐大了起来。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就是小花园里的观景亭,云泱同江亦止过去避雨。
这情形似曾相识。
云泱倚着亭子的廊柱坐下,眼睛余光瞥见在一旁安静立着的江亦止,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影。
他披风的下摆沾了些雨水,一路走来湿迹蔓延,显了脏污,但却一点不见狼狈。
她想起当日倾瑶宫前的情形,今日的江亦止同那日很是不同。
明明应当更亲近些的,但偏偏没有……她察觉的到对方的若即若离。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青色瓦檐砸出清脆声响。
雨幕细密拉扯着云泱的思绪,她忽然回想起,好像每次见江亦止,她从未成功探进过他的眼底。这人的身上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能将人的注意力瞬间引到他那能溺死人的温柔里……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到云泱以为他们两个就要这么安静呆着直到雨停的时候。江亦止忽然折身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