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妇人
初春天黑的早,在天色暗淡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严府上,门口的小厮看到,急忙迎上来。严崇礼从车上下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进到府中。
严崇礼的正妻卫氏早就等着了,严崇礼进了屋,手一摊,一旁的丫鬟就笑着递上了早就备好的热汗巾。严崇礼擦了擦脸,看着卫氏坐在那处的样子,也笑了笑,说道:“怎的,事情办妥了?”
“哪里算得上办妥。”卫氏也笑起来,走到严崇礼身后,为他脱下厚重的官袍,“我借着六王爷的生辰,带着王妃出了趟门。她每日里待在王府中,说是相夫教子吧……子没有看见,夫的心思也不在,也怪可怜的。”
严崇礼在外面劳累了一天,听到卫氏说的话,也只笑笑,这种家宅小事,他是惯常不会放在心上的。严崇礼虽然年纪大,但是精神头不小,前几日才纳了房十六岁的小妾,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成王就一直只有正妻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至于卫氏觉得的可怜,严崇礼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正妻的位置在那摆着呢,怎么能说没有放心思呢?
卫氏见严崇礼并不感兴趣,便绕过了这个话题,说道:“王妃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给我这打太极呢。”
“早料到了,这些日子你就多走动走动,王妃性子绵软,你说动了她,让她吹吹成王的耳边风就好。”
卫氏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她看看天色,又见严崇礼的模样,心头不愿他去别的小妾处,便掩嘴轻笑道:“老爷你猜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谁?”她也不待严崇礼猜,便续道,“是成王当年那个伴读,如今的礼部左侍郎齐霁真。”说着,她又撇了下嘴,带着几分不快,“如今也得叫上一声齐大人了。”
严崇礼倒是挑了挑眉头,摸着胡须,他笑道:“这也当真巧得很了。”
“可不吗?这齐大人倒是嚣张得很,对着我与王妃亦无惧色,还出言挑衅,看来成王是宝贝得很嘞。”
严崇礼摆摆手,回道:“她晋升的速度这般快,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若没有成王,她能这么快吗?”严崇礼露出了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对齐霁真并不放在眼中,“说是什么政绩突出,四海原本就是富饶之地,换个人难道就做不到了吗,不过都是些借口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去游说那一位呢?”卫氏问道。
严崇礼露出了一点轻蔑的神色来,道:“正妻就是正妻,外室就是外室,这两者怎能混为一谈。再说了,如齐霁真这样的女人,总是自持聪明,却总爱做些蠢事。她们不曾婚配,又怎能了解亲缘血统,又怎知道宗族礼法?”说到这里,严崇礼冷笑一声,“没有祖宗家法,惹得家中丢尽脸面之人,却当了礼部左侍郎,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若是庇护者死,不过又是一个邓通。”
卫氏讪笑一声,她不读史书,当然也不知道邓通是何人,只是想来不是什么好人吧。只是听到严崇礼的话,便觉得那眼高于顶的齐霁真最后定是不得好死的。卫氏心头顿时舒服许多来。
“老爷今晚……”卫氏捏住严崇礼的肩头。
严崇礼知道卫氏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又展露了点笑容:“今晚我就宿在这里。”
卫氏闻言大喜,急忙叫来丫鬟开始准备。
严家喜气洋洋,成王府上也是如此。
李安歌绞着手指,今天萧鸾难得来一次,李安歌很是开心,但是她又有些怕。萧鸾屏退了众人,她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卷书,走过去一看,上面写着《醒世恒言》四字。萧鸾随意的翻了翻,又笑笑,放到一旁,她看着李安歌坐在那处看着自己,仿佛带着点期翼的模样,于是走了过去,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笑道:“怎的,王妃可有了心上人,想要本王做主了?”
李安歌脸色一白,她摇摇头,说道:“绝无此事,王爷莫要拿妾身的名节开玩笑。”
萧鸾顿时一僵,她看着李安歌的样子,斟酌了片刻,说道:“王妃,你也知你我夫妻究竟是什么样的笑话。这么多年来……我虽感激你为我尽心尽力,可扪心自问,我对你也并不够好,若说你对我怀有什么旖旎心思,我是不信的。”
萧鸾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李安歌的脸色,她见李安歌脸色越发苍白,却并没有反驳,心头已经确定了泰半。她敲了敲桌面,看着李安歌睁着一双无神的双眼看着自己。萧鸾心头稍软,到底没有什么什么,只安静的看着李安歌。
李安歌垂下了眼,她知道萧鸾说的不错。诚然萧鸾在生活对她尚算不错,可是两人之间说话时相敬如宾,既无肌肤相亲,又无子女绕膝,少女时的憧憬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剩下的是什么呢?李安歌也不知道。她缠绕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她想要什么,她可以要什么,这是连李安歌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萧鸾叹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披着单衣,坐在床榻上,对李安歌说道:“今日舅母来,可是说了什么?”
李安歌见萧鸾略过了此节,心头顿时一松,回道:“舅母说=我们两家许久未曾走动,定要多走动走动。她还说……”李安歌小心的看了眼萧鸾。
萧鸾半眯着眼,她坐姿随意,毕竟她也要时常来王妃这里,张示一番自己对王妃的重视,这么多年过去,再如何矜持,也会变得随意起来。她听到李安歌话音一顿,便转过头去看她。李安歌见状,又道:“舅母道,成王府与圣上与他们是一家人。此前家中多事,不能来往,如今风平浪静,自然是要勤来勤往,可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又说朝堂中更是要如此。”
萧鸾听闻,发出了一声嗤笑。李安歌急忙闭上嘴,局促不安的看着萧鸾。萧鸾放柔了点声音道:“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回我只一介妇人,不懂那些事。”李安歌回道。
萧鸾点点头,她想了想,又道:“这几日,你便去你父亲那里吧,我听说岳丈的续弦刚生了一个孩子。于情于理,也该去看一看。”
李安歌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萧鸾打量着李安歌,许久后,才又道:“这段时间,书看得如何?”
“我……我不喜那些,也看不太懂。倒是话本很有意思。”李安歌说道,她有些畏惧的看着萧鸾。
“我倒听夫子说你学的很好。”萧鸾答道。
“是……都是照本宣科的东西……而且……”李安歌没有再说什么了,在她的周围,她带来的丫鬟,她的娘家,甚至昨日里见的舅母,都以一副不屑的语气对她说,看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男人,这些什么历史啊,什么策论啊,都是男人该干的事情。读书有什么用?看看话本多好。
萧鸾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们两人就如同往日里那般,说着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然后各自安睡。第二日,萧鸾走得早,待到李安歌醒来时,床榻早已冰凉。一旁的丫鬟语带艳羡,说道:“王爷真是心疼王妃,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吵醒王妃。”
李安歌对这样的奉承话早就已经免疫了,她提起一个笑,就算敷衍过去,又吩咐人好生装扮了自己,这就踏上了回娘家的路。
李正清得了消息,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在看到李安歌后,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李安歌少有回家,看到父亲时,双眼一红,忍不住就要跪下。李正清急忙扶住了李安歌,说道:“使不得,尊卑有序,你如今可是王妃了。”
李安歌看着父亲给自己行了礼,她心头微酸,待到父亲起身,又给父亲行了父女礼,两人和乐融融的往里走。之后就是女眷所在了,李正清的续弦容氏因为坐月子,只能待在房中。李安歌去看的时候,容氏怀里还抱着小小的婴儿,是李安歌的弟弟。
容氏二十多岁,比李安歌大不了多少,李正清嫁女后,地位也水涨船高,但李正清却并没有高攀的意思。容家只是普通的良家子,因为嫁妆难凑,因此在家里一直耽误着。李正清了解了情况后,就定下了婚事。
容氏虽然年岁不大,但或许因为刚做了母亲,脸上挂着的笑容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在看到李安歌时,她有些不自在,却也还是娴雅的朝李安歌笑道:“我就听到外面的喜鹊叫,原来是王妃来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安歌就退了出去。李正清早就等着她了,李安歌毕竟是出嫁的女儿,不常来,而且两人身份并不对等,若李安歌思念父亲,完全可以召李正清来见。因此李正清心头也有些不安。
李安歌将这两日的事情都一一跟父亲说了,又说萧鸾让她过来住两日。李正清便点点头,回道:“如此……你这样做是对的,成王身居高位,也不适宜和首辅过近。你便在家中待几日吧,记得备上帖子交到你舅母那里去,免得人说我们李家的女儿不懂礼数。”
李安歌又应下了,她想了想,便道:“严首辅是想与王爷联合吗?我听舅母的话,似乎对长公主多有不满。”
“朝堂的事,瞬息万变,谁又说得清楚。这些事让王爷去操心就好,你听从他的安排即可。”
李正清欲言又止,齐霁真高调回到京中,其中有成王的手笔,因此众说纷纭,种种传闻喧嚣其上,李正清也听了许多。但他想了许久,只是道:“你们成婚多年,却无子嗣,原本这些话本不该父亲说的。但你生母早逝……需得知道,你只有生下儿子,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所在。与其花心思揣摩朝堂,不如早生个孩子,为父也才好放下心来。只要有个儿子,你地位就稳了,旁的风雨再也侵扰不了你。”
李安歌不敢再多说什么,也不敢再多想,只是应是。她忽的想起自己桌面上的话本,想起萧鸾说的那些话,便觉得,其实世间众人其实都是如此,日子,就还是这样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安歌不会黑化,我本来想等之后写到后面在说下李安歌的,但是看到大家写的,我觉得还是先说一下吧
我之前写到李安歌的时候,就曾经写到过,李安歌是一个对标,她的原型就是传统妇女,也是我们身边很多时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些女人。她们会抱怨,但是别人劝说的时候,她们也永远不会踏出改变的那一步。她们认为女人就该是这样,她们有的人甚至有很好的学历,去外面读过书,但是依然会因为父母的要求回到一个小小的城市,做着很低工资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听身边人嘲笑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李安歌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环境,周围的人都在不停的告诉她什么才是女人,哪怕萧鸾给了她选择,甚至让她读书,她会羡慕齐霁真,但是她也永远不会改变。
ps:到周日都隔日更,最近有点忙,而且病还没好,特别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