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一家人
阴历十月五号，北方的天气已经微微见凉，以往干净利落的别墅今日格外杂乱，地上摆满了气球，一盘盘水果、坚果整齐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各个房间的房顶上都悬挂着一串串喜庆的吊花，楼梯从上到下都串连着气球和彩色的拉花，窗户上、门上、墙上，随处可见红艳艳的喜字。
明天就是夏晚晚和余笙举办婚礼的日子，夏家的信亲们都从冀县赶了过来，都说结婚前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余笙早早地便搬出了别墅。
偌大的别墅里挤满了客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穿得干净得体，一进屋率先说一句恭喜，夏晚晚知道，这些人都是来送祝福的，虽说有些面孔很陌生，但也确确实实是她家的亲戚。
一整天夏晚晚都跟在温玉婷身边招待这些亲戚，端茶送水，聊天叙旧，还有不少小孩子兴奋地拿着气球到处乱跑，夏晚晚生怕他们摔倒还要不停在后面追着说小心。
调皮的小知一和小知初如今已经四周岁了，他们身负重任，是明日婚礼上的小花童，此时林俊康正在陪着他们试衣服，反复强调明日的流程。
但四岁的孩子又能记住多少呢，林俊康只是让他们有个简单的印象而已，明天也不至于出大错。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傍晚，带着这帮亲戚吃完了饭安排了住处这才算安静下来，夏晚晚像瘫痪了一样直接趴到了大软床上。
小知初和小知一见自己妈妈这么累，懂事地爬上床帮夏晚晚捏肩膀捏手臂，小手软乎乎的，并没有多大力气，但夏晚晚还是觉得随着那一下又一下轻轻揉捏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谢谢宝宝们。”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两个小娃娃的头，“明天也要辛苦你们了。”
小知一和小知初甜甜一笑，软软糯糯地啵唧了一口她的脸颊，“爸爸说，我们是大孩子了，要照顾妈妈。”
夏晚晚愣了一下，随后唇角微微上扬，再次摸了摸他们的头，轻柔地说：“好了，妈妈不累了，你们去玩吧，楼下那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老太太是你们祖姥姥和祖姥爷，他们手里有糖果吃哦，你们想吃的话要自己想办法要哦。”
“好，妈妈拜拜――”两个小家伙甜甜一笑，然后快速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了出去。
目送着两个小家伙离开，夏晚晚重新瘫倒在床上，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揉着自己的腰，内心暗骂自己愚蠢，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瞎折腾，要累死了……
肚子饥肠辘辘，却没有力气下楼吃饭，像被暴揍了一顿，全身累得快要散架，她都怀疑自己明天还能不能参加婚礼。
“哎……”又一声长叹，夏晚晚直接将头扎进了枕头里。
脑袋浑浑噩噩，睡意汹涌而上，就在她不断徘徊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腰上。
轻轻揉着，拍打着，一下又一下。
大脑瞬间清醒，以为是余笙回来了，满脸笑容转身，目光触及温玉婷那张略显沧老的脸时笑容一点点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妈，您怎么来了，去休息吧，我没事。”
被自己的女儿拒绝，温玉婷有些拘谨地收回手，女人踌躇地坐在床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像心存顾忌，双手紧紧地攥着难以启齿。
“有事吗妈？”
“晚晚……”温玉婷刚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就开始慢慢哽咽，似下定决心，紧握的手慢慢放松，“妈对不起你……跟你葛叔那件事是妈糊涂，妈错了，如果妈妈知道你那会儿……知道我和他……不……无论你知不知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背叛我们的家庭，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一行清泪顺着女人眼角的皱纹缓缓滑落，她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向对面的人，“妈妈那会儿年轻气盛，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过多地去考虑你的感受，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伤了你的心，妈妈跟你道歉，对不起晚晚……”
越说眼角的泪落得越快，温玉婷用力掐着自己的膝盖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有逼你结婚那件事，妈妈不顾你的感受不顾你的诉求一意孤行，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总是以自己的眼光去看问题，不该干涉你的人生，不该阻拦你的幸福，不该……”
说到这女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鼻涕一起流，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但说到底，最多的还是「对不起」三个字。
指尖轻轻颤抖，夏晚晚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终于等到了母亲的道歉，她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忽地，余光扫到门口处有一片衣角，夏晚晚瞳孔一缩，那片衣角……是夏秋生的，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了吧……
那……
他到底会不会原谅这个曾经背叛过他的女人呢……
夏晚晚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口，那片衣角动了动，她以为他要离开，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遇事向来喜欢逃避的男人竟直接出现在了门口处。
他没有进屋，也没有说话，他满眼疲惫，却又满眼乞求，然后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个躬。
起身，嘴巴动了动，唇动无声：原谅我们吧，我们是一家人啊……
夏晚晚心脏「咯噔」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可以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作为子女她也不好评判夏秋生和温玉婷之间的感情，但已经身为人母的她却能体会到父母对孩子深深的爱。
就像小知初，不喜欢吃菜，她就会逼着小知初每一餐必须要吃一点菜……
就像小知一，总喜欢站在电视跟前看电视，她每次都会强制地把他拉到后面……
她也经常会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自己的孩子，可能方式方法不对。但归根结底，出发点都是好的。
或许是当了母亲的原因吧，她似乎无形之中已经隐隐约约理解了那时温玉婷逼她嫁人的事，如今连夏秋生都原谅了温玉婷出轨的事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无论怎样都是一家人啊……
夏晚晚抽出一片纸巾，轻轻递到温玉婷面前，释然一笑。
“妈妈，我曾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做父母的一辈子都在等着子女感激，而作为子女的却一辈子都在等着父母道歉，很庆幸我等到了您和爸爸的道歉。”
温玉婷愣住，片刻后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张开双臂将夏晚晚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夏晚晚瞳孔一缩，心中稍稍挣扎了一番，然后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她，温玉婷身子一颤，抱着小姑娘的手臂愈来愈紧。
站在门口的夏秋生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滴，笑着转身离开，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夏晚晚这才发现，记忆中那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似乎真的变老了，背驼了、头发白了、傲气消失了，她怎么忘记了，他们已经快六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