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番十二
（十六）黎明篇③.
黎修亓是在一处墓地找到的季明莞，当时太阳已经西落，天色渐暗，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墓碑，墓碑上贴着一张张面带笑颜的照片，穿梭在墓地之中感觉那些照片都在看着自己，莫名的多了些阴森之意。
他目视前方不敢左右乱瞟，步子加快脚下生风，很快便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季明莞，她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身子紧紧地贴在一块儿墓碑上不愿离开。
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在不停跟她说着什么，看起来很着急的模样，等离得近些，黎修亓才听清楚男人的话。
“晚上是不允许来墓地的，天不早了，你快走吧，别难为我了，别让我丢了饭碗行吗？”
“这太阳马上就下山了，这里到处都是死人，你不害怕吗？快离开吧，明天再来行吗？”
“你再不走就打不上回去的车了，听话，快点离开吧。”
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无奈地在一旁一直劝说，奈何季明莞就像失聪了一样，没有半分反应。
直到黎修亓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和管理员交涉了两句，男人这才为难地离开。
黎修亓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良久，然后轻叹一声，到嘴的责骂悄然消失。
蹲下，拿出纸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了然，“这位就是令慈吧，你们长得真像。”
可季明莞就像没有听到似的还是一言不发，就像一个丢了魂的布娃娃，黎修亓也不急，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让我猜一猜，你之前应该还不知道令慈已经离世了吧，虽然我不明白令尊为什么将令慈葬在这里，我也不明白令尊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一定都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你。”
无神的眸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季明莞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抬眸看了看他，委屈涌上心头。
黎修亓帮她擦干净眼泪，然后随她一起坐在了墓碑前，抬头看向天空，点点星光已经开始隐现。
他望着天边怅然若失，沉默许久才开口，“不知道你坐没坐过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上车下车，就算公交车上空无一人，司机师傅也一样会把车开到终点，人生也一样，有人走有人留，没有人会一直陪你到最后，就算令慈尚在人世，但最终也会离你而去，她不过是离开得早一些罢了，你驻足看看四周，陪在你身边的还有很多人，你会为了那一个人而放弃所有人吗。”
天上繁星点点，他的眸子里似盛满了整片夜空，眸光微闪，眼角泛着零星泪光，这话好像是对她说的，但她又莫名的感觉他是在劝慰他自己，季明莞恍惚间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故事。
“你……是想到了谁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黎修亓神情一晃，转而释然一笑，“是啊，她也叫晚晚，她是个很安静很温柔的女孩子，可脾气一上来又倔得像头驴……”
星空，墓地，偶有凉风吹过，他平静地给她讲述那段青涩往事，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季明莞在旁认真的听着，竟听出了神。
末了他说：“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这辈子怕是都等不到她了，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总是心存幻想。或许，只有当我亲眼看到她过得幸福才会彻底放下吧。”
言语间略显哽意，可他好似怕影响她的情绪，明明都快哭的人还偏偏对着她强颜欢笑，颇叫人心疼。
“你……还好吗……”
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黎修亓眸子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悲伤，下一秒，侧眸看向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唇角上扬再次灿烂一笑。
“我很好，我过得很好，你也很好，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人生还很漫长，答应我，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好吗。”
那一刻，他的笑容似天边璀璨的烟花，好像照亮了整片夜空，而头上温暖的大手莫名的给了她许多安全感，季明莞眸子微怔，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她呆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忘记了眨眼睛。
她木讷地点点头，转而慌乱地移开了目光，她从未注意过，原来他生得如此好看。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她只记得那天的夜空格外的美，是她不曾见过的美。
黎修亓没有问她这次来首都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他也没有问她关于家人的事，他甚至都没有责怪她私自乱跑的事。
他还是和刚开始那样，该带她吃饭的时候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玩的时候玩，像完成任务一样，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再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突然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锋芒，她变得格外听话乖巧，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次见到他时都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想逃跑，可看不到他时又会没来由的失落。
她觉得自己这是生病了，于是决定回家，离他远远的，说不定她又能变回之前的季明莞了呢。
可路上，她便反了悔。
他送她回家的那一天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就像遇上了什么大喜事，他还破天荒地嘱咐她回到家要听话，要照顾好自己，言语间尽是慈爱，没有半点分离的不舍。
季明莞心里不舒服极了。
“大叔，我突然不想回家了。”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说了出来。
原本还心情舒畅的黎修亓一听这话猛地打了个激灵，“不……不回去？你都出来半个月了，你爸应该想你了吧，而且首都能玩的我们都玩了一个遍，暑假还那么长，不如你去别的城市转转？”
他紧张地看着前方，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继续说道：“现在的旅游团都挺方便的，跟着大家伙一起玩热闹又有意思，带着行李带着人，天涯海角想去哪就去哪，多好啊……”
言罢黎修亓还僵笑了两声，偷偷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她的表情。
季明莞再听不出来他这是在赶她那她就真的太蠢了。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她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这还是自那晚以后她第一次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有恼怒，有难过，可更多的还是委屈。
眼见着小姑娘眼圈越来越红，黎修亓瞬间慌了神，“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步步紧逼偏要问出个所以然。
“我不是怕你无聊吗……”
“我不信，你就是讨厌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你巴不得我快点走吧？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赶我走？黎修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情绪格外激动，那个乖巧的女孩倏然不见了，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原点。
黎修亓见她情绪如此激动也不敢再开车，只能暂时把车停到了就近的服务区。
然后一脸严肃地跟她探讨这个话题，“明莞，你也不小了，有些道理你应该很明白，我不是你，可以天天到处玩，我还有工作，我还得挣钱养家，我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玩，你如果没玩够就等过两天跟着旅游团再回来，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现在别胡闹了好吗？”
季明莞听完心脏一紧，胸口处竟隐隐作痛，那双纯粹的清眸不受控制慢慢盈上一层水雾，梗着脖子问他，“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是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