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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一诺

昔年一诺

小春再醒来时,已经是整整三天后了。他醒来后沉默了很久,不发一言。他的双膝在精心调配的药膏养护下已经能够恢复行走了,他额头上初时血肉淋漓的伤疤也已经结痂了,一切都好像能回到最初的模样,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可小春知道,有一个人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小春也不知道自己静坐在那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有的时候,小春忽然想起他与李无邪相遇的那个雨夜,他刚刚想起他与她曾对饮对酌,相谈相伴,可下一瞬记忆便猛地跳转到李无邪殒命而他无能为力的那一幕......更有的时候,两者开始糅杂不清,雨水冲刷着血水,上一刻他们还说着桂花酿,下一刻便是诀别。

他好像把自己困住了,他把自己永远地困在回忆里,美好都沦为逝水而痛苦长存,他把回忆削成一柄又一柄锋利无比的利箭,他张弓、搭箭、离弦,自虐般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射穿,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心防击溃,似乎只有在这样永无尽头的痛苦里,他才能得到一点点不是麻木的实感。

人们劝慰小春,呕心沥血地劝着小春,可那都无济于事。他什么也不想听,他甚至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萨仁抱着遗孤李凤君,走到小春身边。

小春凝滞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瞬,他努力地将自己眼前的幻觉驱散,最后,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在萨仁怀中熟睡的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萨仁看着小春憔悴不堪的面容,她湿润着眼眶,偏过头去长叹一声,“无邪给她起了名字,叫作李凤君,你看看她吧......”

“她的孩子......”小春声音嘶哑地呢喃着,他凝望着凤君,一瞬也不敢错开,他颤抖着伸出手来想碰碰凤君的脸,可他又怕把自己的病气过给这个孩子,他只能蜷缩了下指尖,拘谨地摩挲着掌心,收回了手,“凤君......凤君......”

“她是不是也在想她的母亲,要不然......”小春看着凤君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突然间哽咽几不成声,“要不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流下这么伤心的泪呢......”

“凤君,凤君......你是不是也在想她?你是不是也在害怕?”两滴眼泪同时落下,一滴从小春濒尽干涸的眼角溢出,一滴滑过凤君童稚的脸颊,小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痛苦与离愁,他终于从萨仁手中接过了凤君,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要用自己所有的仅剩生命,来守护这个孩子不再落泪,“别怕,别怕......凤君,你不要怕......”

他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别怕”,可他自己已然泣不成声。萨仁强压下自己喉间的哽咽,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笺和一枚海棠项圈,她同时取下了自己背负的配剑见春山,她将这些遗物全都交给了小春。

“无邪说,她希望凤君能够由你来抚养。她还给你留下了一封信,和她的配剑。她一直都很珍惜这柄配剑,她说,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赠给她的,她告诉我,终有一天我会知道要将它交给谁。”萨仁苦笑一声,“而今,物归原主。”

“至于这枚海棠项圈......”萨仁没有说完,而小春怔怔地擡起手来,轻抚过海棠微微褪色的花瓣:“这是我赠给她的发簪上的海棠......”

“是。”萨仁点了点头,她垂下眼眸,柔而珍重地为凤君戴上这枚项圈,“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我思来想去,索性将制了一枚玉项圈,将海棠镶了上去。凤君日日佩戴着它,就像她的母亲从不曾离开她一样。”

小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语句。萨仁最后看了看小春,她终究还是万分不忍:“还有......无邪也让我告诉你——”

“此一去阴阳相隔,山水千里,别君再不复还,还望你万自珍重。”

小春闭上干涸酸涩的双眼,他明白萨仁的意思,也明白李无邪的良苦用心,他轻轻点点了头:“多谢......”

......

两日后。

蒙古乌恩其之乱已平,摄政王小春携昭华公主梓棺,起驾回京。

这天春阳明媚,东风四起,正是春盛时节。小春怀抱着凤君,立于李无邪梓棺之旁,与众人告别。

其实在来蒙古之前,小春已然命人重修了长乐宫。一切陈腐的事物都被修缮一新,恍若玉殿金堂,小春还亲自命人移栽了一株垂丝海棠在长乐宫中,他想等李无邪再回到故地时,她一定会喜欢这满树漫漫海棠。可惜天意难测,如今与小春一同归去的只有这偌大而冰冷的的棺木,甚至这棺木中也空空荡荡,里面唯二放置着的,只有一枚断裂的银簪,和李无邪最钟爱的配剑见春山。

她早已在蒙古的神山之上长眠,留给小春的,不过是这仅剩的寥落衣冠冢而已。

时候不早了,该是出发的时间了。前方的仪官高声唱礼,开道而前,小春最后回首望了一眼草木葱茏的神山之巅,而后终于紧紧抱着凤君,转身向前。

他渐行渐远,裴还与谢清之只能在原地驻足,注视着小春的身影越来越渺茫不可望见。

“我记得他当年来到凉州卫时,是纵马而来......而今世事沧桑,如今却是负棺而去......”小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可裴还仍紧紧盯着小春离去的方向,目光悲伤而落寞,“造化弄人,天命未免太薄他......”

谢清之没有回答,他只是寥落无比地垂下眼眸。

他一直希望小春能够真正地展颜欢笑,可这个愿望,他好像越来越力所不及。

“公主为大义而去,捐身以止两族战衅,纪念她的最好方法,便是继承她的遗志,守护两族和平。”沈嵋敛去了眼中的伤悲,她知道眼下绝不是该一蹶不振的时候,“公主生前曾说,欲致太平世,诸君共勉矣。如今两族仍有许多隔阂悬而未决,还望诸位早日振作,戮力同心。”

萨仁点了点头道:“无邪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见蒙汉两族共生共融,万世和平共致繁荣,这亦是我的心愿。我蒙古自当以最大之诚意,缔结两族世代之邦交。”

“萨满所言,乃苍生之福。”裴还向萨仁拱手致意,在场之人目光纷纷交汇,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某种相同的东西——

那是对和平无比虔诚的期许。

五月艳阳见证了这一幕的诺言,也许这冥冥之中的承诺,也许真的会成为一个起点——

和平盛世的起点。

......

小春回到京师已有十几日了。这十几日里,他如常治理政事,一边照顾凤君。

所有宫人都看不出任何异常,在他们眼里,这位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仍如往日一般的威严,连偷看一眼都是亵渎。

唯一不同的只有这个名叫凤君的孩子。她那样小,却很活泼。凤君好像从她的母亲那里继承了一部分的情感,所以她特别喜欢小春,每当小春抱起她时,她都会眨着那双玻璃珠子似的乌亮眼睛,对着小春“咯咯”轻笑。小春也很怜爱这个孩子,所以他总是尽可能地陪着凤君,哪怕小春在批阅奏折,他也会把凤君放在身边的摇篮里,或者直接抱在怀里。

所以能够进出摄政王宫室的宫人们经常能够看见这样的画面:这位王爷一手持朱笔批阅家国大事,落笔间断定荣辱生死,而他的怀里却静静睡着一个懵懂的稚子,那孩子在睡梦中,尚还用小手攥着小春的一缕黑发。

这日,小春将将处理完要事回来,他甫一踏入殿中,便听见了凤君开怀的笑声。笑声入耳,小春微皱的眉心也不禁舒展开了,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颜,缓步走到凤君的摇篮前,静静看着凤君伸手够着宫人手里的海棠花。

“王爷千岁......”宫人一见小春,赶忙跪下行礼,小春道:“凤君爱玩,你继续陪着凤君玩吧。”

“是。”宫人也着实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她不停地摇晃着手里的海棠花,海棠花柔软的花瓣轻轻拂过凤君的脸颊,凤君似乎是觉得有些痒,她笑得便更高兴了些。

“王爷,公主好像很喜欢海棠花呢。”宫人欣喜地看着凤君的笑颜,一时话也多了些,“正好近日海棠花最盛,要是再下一场雨,恐怕宫中的海棠花也都要落尽了......”

小春闻言怔了一瞬,他背在身后的手蜷缩了起来,喃喃道:“是吗......我都忘了,原来已经快要到海棠花落的时节了......”

小春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望向殿外。金乌西沉,半壁余晖,已是黄昏时分。小春凝视着那温暖却又寂寥的光辉,那遍地海浪般的金光好像忽然间惊起涛浪,倏忽之间漫过了小春的胸腔,他莫名地有种冲动,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向殿外走去。

“王爷?”宫人不解,可小春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留下一句照顾好公主,便彻底转身而去,奔向殿外。

一扇又一扇宫门次第而开,没有人敢阻拦这位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小春一路畅通无阻,直出宫外。黄昏时分,市井中喧嚣的人群淹没了小春。有的小贩收起摊铺,与妻儿笑闹归家;有三五成群的孩子蹦着跳着,依依不舍地彼此告别,相约明日散学后还要一起玩耍;有各自低头不敢相视的青年男女并肩而行,人约黄昏后,总是两厢羞涩却也情意缠绵。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归处,每个人身边都有知心之人的陪伴,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唯有小春不知道,他静静地站在人群里,任凭斜阳为他镀上一层落寞的余烬。

他到底要去哪儿呢?他还能去哪里呢?小春怔怔地想着,在那一刻,他手足无措极了。有一瞬间,他尊崇无比的影子好像与幼时的小春相重叠,这么多年了,他得到了这么多,又失去了这么多,可到头来他却还是孑然独立,茫然寂寂,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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