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万劫不复,他不早已,身处其中了吗......
所谓万劫不复,他不早已,身处其中了吗......
那萧瑟的冷宫前,老太监照常苦着一张脸,眼睛半睁不睁地倚门“偷懒”,忽听得一阵脚步之声,那老太监耳尖敏锐地抽动一瞬,随后才懒洋洋打个哈切,好似方转醒一般。
走近冷宫门前的乃是个相貌平常的侍卫,中等身材寻常相貌,整个人平平无奇,叫人见过了转眼就忘。他什么也没说,先从袖中掏出个令牌来,放在老太监的眼前,然后才道:“奉命扫洒。”
老太监神色没变:“没灰没尘。”
那侍卫接道:“到底是不干不净。”
老太监这才将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从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冷宫的大门。
“嘎吱——”朱红而又黯淡的门庭被推开,阳光闯进暗无天日之地,侍卫提着手中不知放着什么物什的篮子,走进门内。
门户旋即闭合,那老太监重新落上了锁,凄哀的眼睛闪烁着一阵锐利的光芒打量四周,待无异样,他才又揣起了手,做出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不远处的小春尽力压抑着呼吸声,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视线。
自从发现此地异样以来,他已经连日观察许久了。
此处每两日便会有一护卫前来,他们皆样貌普通过目即忘。小春看得真切,那一张张平淡的脸平静得几近僵硬,连一丝鲜活的神情都欠奉,小春猜想这大抵是人皮面具。
也不知是谁这般用心,设下这样严密的防备。
趁着门户闭合之间发出的沉闷声响,小春施展轻功跃上冷宫旁一株古树,树梢轻轻摇动,发出微弱的簌簌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同十九习武的时候,小春学得最精的便是轻功,他身量轻,人又敏锐,这一手轻功几乎要赶得上十九。他那般耗费心思的苦练,也终于在今日派上用场。
那老太监却也精明,他的眉头皱了皱,眼睛蓦然睁开打量了下四周,却并无所获。
好伶俐的耳朵,小春心道。
“唰——”一只野猫正巧从草丛中窜出,老太监狐疑地扫了野猫一眼,有些捉摸不透地思量片刻,终究没发觉不妥,便又闭上了眼睛。
“呼——”,小春心中暗叹一声,这才放下心来,转移目光望向宫墙之内。
那侍卫走进宫内,先是警觉扫视一圈,待无异样,才开始动作。
那宫内甚是凄凉,除却野草,唯一伫立其中的便也只有九尊石狮和一座尚未修葺好的戏台。那九尊石狮摆放得古怪,八只分列成圈,围着中间一只石狮。
兴许是用以镇煞,宫中冤魂极多,冷宫更是聚集之地,以石狮除邪,想来也说得通,可小春却觉得没有这样简单。
果不其然,只见那侍卫蓄势半晌,身躯紧绷,倏忽一跃,便已跃至一只石狮身前,伸手一指击中那石狮的额头,而后利落转身,脚尖轻点,骤然间又飞身至另一石狮之前,如法炮制。
不过瞬息之间,只见那侍卫衣袍翻动,在这石狮阵中来回穿梭,几声喘息后便依次点完这八尊石狮,只听“咔擦”一声轻响,那中心石狮缓缓张开嘴巴,一颗金球从口中滚落而出,一道暗门自戏台之上兀自开启。
小春早听闻过这世上流传着一种精妙无比的机关术,始于墨子,经诸葛丞相之手,名扬百世,流传至今,精通机关术者不过寥寥几人。
也不知是哪位机关术的传人,舍下这样大的手笔,在这无人问津的冷宫中,设下了这般巧妙的机关阵法。
小春已观察多日,如要破这阵法,最要紧的便是顺序。八只石狮方位不一,依照顺序点完即可破阵,可这顺序每日却有不同,有时相似却又相异,实在难以琢磨规律。
可世间万物,就算再散漫无形,也终究逃不过天地方圆,再荒唐也终究有规律可循,他一定错漏了什么,才未发觉这石狮阵的法门......
小春正思虑之间,那侍卫已然走进暗门,眨眼间暗门闭合,侍卫的身影彻底从这冷宫中消失了。
......
“噼啪!”漫长而黑暗的地道中,火把悄然亮起,不知走了多久,那侍卫终于走到一扇图案繁复的青铜门前。
灯火昏暗中,那门上图案更显奇诡,细看来,竟是张张罗刹面孔,恶鬼面容!青眼獠牙,啖肉噬骨,点点暗红溅落其上,不知是腐蚀的铜锈,还是陈年的血迹。
“咕咚。”那侍卫吞咽了一声,人皮面具下的双眼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惶。
他在害怕。
那门后究竟有什么,竟让他一个武功如此之高的人,颤抖不能自己?
那侍卫手上青筋毕现,颤颤巍巍拿出了令牌,好不容易与青铜门上凹槽对齐,而后缓缓按下——
“咣当——”青铜门缓缓开启,一双蛰伏在暗处的眼睛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并不凶狠,也不锐利,可当他望向你时,所有人都会在那目光之下两股战战,心惊胆寒,寒意刹那间席卷身躯,迫使着你想要立刻逃离。
血腥气、杀伐之气固然骇人,可当一个人见血太多,杀人无数,他眼中的凶煞便会慢慢地沉淀、蛰伏,直到沦为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当你望向深潭的那一刻,你最后能够看到的,便只有自己死亡前最后的模样。
这双眼睛便是如此。
“叮当、哗啦啦——”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动弹了些许,束缚着他的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那侍卫看见锁链在黑暗中的闪光,仿佛才安心下来些,他大着胆子轻声道:“大、大人......属下来为您点灯......送食......”
没有回答,沉默寂静得令人悚然。
火把靠近灯盏,一盏明灯终于亮起,接二连三燃起的灯盏将此地彻底照亮。
宽广可堪称恢弘的地牢中,自四面八方落下的锁链尽数拴在一人的身上。
地牢中央,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重新垂下头去,散落如枯槁的白发遮挡住他的面容。
“今日是......永熙二十九年四月二十......”那老者蓦然开口,嘶哑的声音在地牢中回响。
“是、是......”那侍卫颤着声回应道,他小心翼翼地将吃食推到那老者的身旁,便径自往后大退几步道,“后日会有人再来侍奉您,属下告、告辞......”
他不等那老者回应,逃一般地跑出地牢,青铜门重新闭合,那侍卫才倚靠着门扇,劫后余生般地喘着粗气。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举起手中火把,向前走去。
可不知为何,一阵彻骨的寒意突然间涌上心头——
他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永熙二十九年,四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