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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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验转学了,没人在意他转去了哪里,就像没人在意乌娇死了。
地球运转,每株花每条鱼都在努力过好自己的一生。世上每分秒有人出生,每分秒有人死亡,没人会留意与自己无关之人的生老病死。
好比乌娇躺在病床上,曾经的嫖客们不会去关心一个MB如今过得如何。活着,死了,还是病了?
关心肯定没有,恶意总归是不少的,就像故意把性病传染给他。
黎愿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剪掉了及腰长发,留着帅气利落的英俊短发,终于有些男孩子的样子了。
乌娇曾说过他不喜欢长头发,现在剪了,他说陈金真好。
他还说过,他不喜欢那些大腹便便,总是不洗澡的臭男人;不喜欢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坏蛋;不喜欢晚上在他房间里进出的所有陌生人。
当乌娇确诊后,陈金说以后都不用接客时,乌娇雀跃,他说陈金真好。
陈金真好。
陈金是一切痛苦的来源,他却说,陈金真好。
乌娇还曾对黎愿说过,他不走,会永远陪着黎愿。
他不想死,可是他要死了。
没有永恒的承诺,只有眼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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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乌娇最爱的烤红薯都不怎么爱吃了,他很难受,总是高烧不退,身上的皮疹结节和溃疡处使他疼痛难忍。
乌娇最怕丑了,他问黎愿,“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卡波西肉瘤的皮肤表面会有暗褐色的斑块和结节,乌娇已经进入了晚期,身上很难找出一块好的皮肤。
“不难看,乌娇最好看了。”这不是哄他,在黎愿心里,他永远天真圣洁。
“愿愿,你在哄我开心吧?”
“没有。”
“可是只有你说我好看。”
黎愿说:“你只要听我的就够了。”
“好,信愿愿的!”乌娇笑了笑,轻声问,“愿愿,那你说,我是不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生死,问得轻易,可黎愿心头却猛地蹿上一股汹涌情绪,他这一生仿佛都在经历离别,“不会。”
“哼哼,我知道这回是骗我呢!你不要哄我啦。”乌娇直言道,“愿愿,我想我真的快死了,我每天都好痛,我以后不能陪你啦,对不起。”
乌娇说:“我好怕痛,还是死掉好一点。”
黎愿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生怕下一秒奔溃,衣袖狂擦眼泪,洇湿了大片袖口。
“愿愿,我死了你别哭,好不好?我见不得我好朋友难过。”乌娇靠在他肩膀上,“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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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乌娇说不出这类煽情话,他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他从电视里听到了这话,就以为这话是对的。他不懂人心险恶,就因为他不知道,所以陈金才能为所欲为。
可戏如人生,有谁能说这话不对?
临了,乌娇说要先一步去找奶奶了,他问黎愿,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奶奶。
黎愿说,我很想她,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我。
黎愿还说:“乌娇,下辈子我做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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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送黎愿下楼,外头下着暴雨,冷冽寒风裹挟着冰渣般的雨,入冬了,如此大暴雨已是不常见。
黎愿撑了把黑伞,倾盆大雨砸在伞面,噼里啪啦地蹦着豆子。
潮湿的南方,冬季里总是伴着刺骨的阴冷。
黎愿站在下阶,陈金背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黎愿没有喊他大哥哥,第一次直呼其名,他问:“陈金,你后悔吗?”
那天,他没有听见陈金的回答。他不知道是雨声掩盖了答案,又或者是陈金自始自终都未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