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章之四十二 父子（上）

虞城陆氏仙府之中，陆怀A与家中众人，正在迎接诸远道而来拜会的贵客。

略觉得有些疲惫，但陆怀A还是带着一贯和善微笑，与人交谈。

这样的场合，便是陆允琏也极守礼，这让陆怀A有在疲惫中也觉欣慰。

对虞城陆氏，对陆允琏，陆怀A已自问耗费十分心力，有时或许会扪心自问，想想是否可以做到更多，但竟也觉足够。

任由他人如何评价诋毁，陆怀A对身前不曾在意，那身后之事，自然更不在意。

自从林惠身故，陆怀A看这天地就已觉变化，他自己也变化。

也许别人所想都只不过猜测，说陆怀A本就如此，有太多心计藏于温柔面目及友善态度之后，但陆怀A心内明白，他确实是变了。

世间诸事都可忍让，但一再忍让可会有什么好结果？

仿佛也没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如今这人间此刻还有什么值得他记挂，也其实是自己为自己找来，为了活下去的记挂。

虞城陆氏的人，总是骄傲的。有些人因陆怀A多年来料理虞城诸事的手段与本领而变得敬服，但也还有许多人，对此不满，怨忿至今。

譬如陆琮，不就是其中一个么？

这些人会有些什么行事，陆怀A都不意外，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利益，就连他陆怀A也不例外。

所以别人要说陆怀A托大也好，逞能也罢，但其实在陆怀A看来，这虞城诸事也好，朱厌之祸也罢，无非是摆在身前，一个又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无可逃避。

陆怀A并不是乐于夸耀自己的人，但觉也许是这世间有太多人普通，才显得他有能有为。

陆怀A也不喜欢逃避这些事情，因为再逃避的，最终也需得面对。

他已经不想再为从前诸事动摇，也不能让虞城陆氏毁在未知的灾厄之中。

注视着前来虞城的诸世家子弟，青年才俊，陆怀A觉得自己的所为都是对的，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他这样想的时候，听见了有人通报，说平阳季氏的贵客到了。

然后，他便看着季朝云，率领他家中几名年轻弟子，前来拜会。

陆允琏也看在眼里，自陆怀A身旁发出了一点故意的冷笑声，不用细究都知为何。陆怀A心中有些无奈，但亦不在这般人前作斥责，只将手轻按在他肩上。

陆允琏知道他意思，收敛了面上的骄狂，也勉强自己露出一点笑容。

陆怀A看着季朝云穿过人群，平静接近，然后行到了自己面前。

他拱手与陆怀A示意：“陆府主。”

季朝云这样说话，令陆怀A想起当年在晋临学宫之内，他那些认真的言论，与他称呼自己“陆师兄”又或者“陆怀A”的语调，而自己也和季平风等人一样，唤他“朝云”。

哎，年岁渐长，时光远去，就连最高傲正直的季朝云亦变化。

虽然如今风尘仆仆赶来虞城，也不损他姿仪，仍有眉目坚毅，爽朗清举，但他再不是那个孤高冷漠的小小少年。

不过，他的变化，也许比陆怀A少了太多。

他仍对世情世事自有见解，也得平阳季氏声威庇佑，至今保有某些择善固执的天真部分。

季朝云从前可以为着林墨与滟九，不惧与林信及邾琳琅争执，不怕得罪安宁林氏和禹州邾氏，对邾伯尧直言他无过，是邾琳琅有错在先；他当日可以为季平风，不畏在众人之前与自己动手，不怕失礼人前，开罪了虞城陆氏。

说他这算是任性妄为，但他又确实刚直，若让陆怀A说，倒希望自己身旁的陆允琏能是这样，少受虞城陆氏某些人不好之处影响。

有太多事不能回到从前了，大家都已经不再亲密无间，情同手足，可季朝云身上却总有些什么还像从前，可以提醒陆怀A历经过的。

但陆怀A也释怀，只能释怀。

他就一笑道：“令秋君，久见了。”

季朝云一点头应了声，又为他引见自己身后的众人。

别的弟子，大概都听见过，是季平风的弟子，而季朝云的弟子……那个叫陆不洵的冲动少年，这一次不曾跟随他前来，陆怀A觉得也算在意料之中。

然而季朝云身旁还有一个人，令他看住了。

这个少年人，年岁不大，与苏吟等人差不太多，但令陆怀A觉得尤为熟悉，可又分明是陌生的面孔。

大概是来到虞城陆府，在众人之前，他显得有些紧张，但这也很平常，陆怀A见过比他更局促的别家仙门弟子。

不过，季朝云方才介绍了苏吟和陈世安，以及常永，这几名都是除季宁乐之外，季平风门下年岁较长的弟子，皆已授，可独当一面；唯有他一人，季朝云还未引见，稍作了停顿。

他是谁呢？陆怀A忍不住将他细看。

陆怀A所疑也是对，他所陌生又熟悉的这个，正是林墨。

林墨在他面前，有百般心绪，都是对从前过往的计较，并不比他对着季朝云少。

对着陆怀A的视线，他是真的不太自在。

陆怀A看得认真，那神态从容，那态度亲切……一切，一切都好像是从前。

不论之后发生何事，当年升山之时，他和林墨一起居住，曾经照顾林墨很多，就连林墨自己回想，亦觉太多。

林宽对他高看，林惠亦倾心于他。虽然说过这傻姐夫不符合他心意，但其实不过是因为不高兴林惠为其远嫁，林墨一直明白，陆怀A其实是世间一等温柔好人。

现在，林墨露出了一点勉强的笑意，但微微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不再与他对视。

“你――”

陆怀A的话方起了个头，只听季朝云道：“这也是我大哥的一名弟子，叫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