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辛香回甘 琵琶怨
三日之期限止,灵枢亲自来过问红衣的测试,整整几千味药材,挑了大抵有一百来个用以检验。
白芷、豆蔻和茴香在一旁帮看。
刚开始,红衣的发挥还算正常,到后头就不对劲了,水牛角,乌梢蛇,徐长卿,土茯苓等等……这些药材的位置都没有说对,连同名同姓的白芷都搞错了。
红衣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
这些药材,她前一天晚上还和容均一起校对来着……
难道说?!
灵枢望着红衣发呆的样子,冷着一张脸道:“锦嬷嬷还跟我一力保荐,说你是个有天赋的好苗子,谁曾想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素问相对和气一些,扯了扯灵枢的袖子道:“罢了,要在三天之内熟悉并且背诵所有药材的位置,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如今好像忍冬这般,已是十分不易。我看她是用心了。”跟着对所有医女道:“在咱们药局呀,用心比天赋更重要。因为天赋会让你自负,自负会让你一意孤行,行医者最忌讳傲慢,心浮气躁,这样便容易断错症。但只要肯用心,肯努力,遇到再复杂的疑难,只要一再考证,就能大大降低出错的概率。”素问拍了拍红衣的肩膀:“不要气馁。今次的事情,看的出你已用尽全力,不过往后还要加倍用心才是。知道吗?”
红衣不敢质疑权威,心里却为测试的结果失落,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是,多谢姑姑教诲。奴婢以后一定会勤学苦练的。”
回到住宿的地方,豆蔻和茴香她们也异口同声的劝慰红衣:“冬儿,灵枢姑姑虽说是严厉了一些,但她这个人呢,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要说我们三个刚来的时候,答对的概率还不到三分之一呢。你做的已经比我们都好了。”
红衣就驴下坡,叹息道:“大抵是我真的于医道上没有天分吧……往后只有多听多记,也请各位姐姐多包涵了。”
白芷温和一笑,几个姑娘相互客套了一番,随后各自忙活手上的活计去了。
红衣独自一人走到她和容均事先约好的地点,环顾四周一番后,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忿忿的跺了跺脚。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轻笑,不是容均又是谁!他斜靠在树干上,望着她笑道:“怎么,考的不好啊?”
“你明知故问。”红衣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道,“说,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为什么别的药材都在老地方,唯独你和我对的那几味被调动了位置。”
容均从兜里掏出一颗粽子糖塞进嘴里,含着道:“这不很明显呢嘛!你之前还说要韬光养晦,这么快就打算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红衣细细一品,也是,听白芷她们刚才的话音,她们来的时候,成绩都非常差。
“那你起码告诉我一声呀,再说了我也不傻,我懂的故意留几个错。”
容均好笑:“如果你打仗你会告诉敌人――嗳,我要偷袭你啊!你会吗?”
“就要打得你措手不及。”容均从树上一个翻身下来,兔起鹘落之间,人已经落在她眼前,蓝色的衣袂于眼前一晃,像天空被扯了一角,穿在他身上。
红衣的额头堪堪到他的下颚,一抬头,满眼看见的都是他的眉眼……
“你这个丫头,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你自己故意说错和你浑然无觉被人动了手脚之后的无所适从,是你根本没法伪装的。我几乎可以想见你故意说错时那种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表情。所以本大爷决定帮你一把……”
红衣白了她一眼,容均忽然‘嘶’的一声,红衣问:“怎么了?”
容均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莫名牙疼,太医说是甜吃多了,J的。
红衣上前握住他下巴,示意他张嘴,容均无奈,只有照做,红衣稍稍看了一眼道:“牙肉有些红肿,不是让你戒了辛辣嘛。”
容均尴尬的‘唔’了一声,他从不喜食辛辣,可是她送他的这些糕啊那些糕实在太多了,放久了怕坏,只有硬着头皮吃,吃多了就是这结果。
还有粽子糖,起初吃不怎么样,艾叶的味道很浓,渐渐地,居然还有点上瘾……
就像她一样,初见时又倔又刚毅,辛辣的很,但熟了以后,就能体会出她的柔软,闻出其中的清和香,最后还能品出一丝回甘。
――喜欢的人特别喜欢。
他克制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红衣道:“你等等。”说完一溜烟跑开去。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凉壶,里面盛了整整一煲酸梅汤,红衣递给他道:“喏,给你。”
“开胃、消食、利咽。我自己熬得,没有搁糖浆。”她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地上。
容均接过欲道谢,不远处灵枢喊红衣的声音于此时蓦地响起,‘忍冬,忍冬’,红衣忙回身道:“在呢,我马上过来。”她挥了挥手,催促容均快走,免得被人看见了。
容均朝他笑笑,提着凉壶走了。
红衣回到前头,灵枢正在点人,坦白说,药局里就那么几个,再点人也不会多出来。
听说是钟粹宫派人来传消息,说祥贵人腹痛,已请了太医,但由于位置敏感,女医必须同去。红衣方才明白,灵枢是专门在等自己,好带她去钟粹宫,探一探敏华。
她想,白芷她们说的不错,灵枢看着挺刻板和木讷的,但心思细腻。
她殷勤的替灵枢挽起包袋,里面有针灸,花草和其他等一系列药剂,是为女医准备,也是为太医补充的。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钟粹宫,离奇的是,除了祥贵人有恙之外,贞嫔今日自未央宫请安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汤饭不食。太医院怕有个闪失,倾力出动。
灵枢自然跟着太医,先敬着贞嫔,红衣就借机去探望敏华,到了门前,竟又遭到了长梅的阻拦,红衣气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小主身体抱恙,你一个下人拦在门口推三阻四,小主若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吗?”
长梅抬着下巴,趾高气昂道:“我怎知她不是装的!”
“贵人是主你是仆,她是不是装的,轮的到你来置喙!”红衣脸色一沉,步步逼近她,长梅心中一惊,不由的有些恻然,后退了两步。红衣道:“区区一个下人,我不求你能为主子肝脑涂地,但好歹要恪守本分吧?你也是尚仪局出来的,瞧你是个什么样子!没人教过你吗,就算要检验真伪,也是主子们的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奴才在一旁说三道四!”说着,抬腿朝长梅的膝盖就是一脚,力道之大,疼的长梅龇牙咧嘴,几乎跪下,红衣将她推开,冲进了屋,终于见到了卧床的敏华。
两人一别数月,敏华整个人都清瘦了,看到红衣就直落泪,拉着她的手哭诉:“门外那个小蹄子,天天盯着我!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去和贞嫔告状。我天天看她的脸色,真是呕都呕死了。”
璎珞是个本分的,拿了帕子替敏华拭泪:“小主日日被贞嫔叫去数落,立规矩。璇美人又在一边煽风点火,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咱们冰也不够用,只能省着点,留着夜里好让小主安寝。可顾得上夜里,日头又怎么熬过去呢?长梅胆大包天,还敢来偷小主的嫁妆,被人赃并获了以后还抵赖,说只是拿来看看。没承想隔了几天,东西便不见了,我们找她对质,她咬死不认,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敏华郁闷道:“我在景福宫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就算再看大妃的脸色,谁又敢偷我的东西呢,她倒好!凡我嘱咐她什么事,都伸手要银子,说要疏通关节,我不给,就差明抢了。喏,这会子见你来了,恐怕又去云梦台通风报信了。”
红衣沉着脸,携敏华一起出了流云阁,往云梦台去讨公道:“我还偏不信了,一个奴才,竟如此狗仗人势!”
还没到云梦台,就见到贞嫔的宫门外站满了人,灵枢姑姑也被挡在门外,隔着一扇窗户朝里面苦口婆心道:“贞嫔娘娘您倒是开门呐,您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这样下去,于身体无益。”
没有回话,只有琵琶声断断续续的从屋里传来,听着十分凄凉,似有无限惆怅,懊恼,还有悔恨。
璇美人站在门外凑热闹,语气中不无讥讽:“你们别怪我这人说话直接,也难怪娘娘食不下咽呐!本来是个天衣无缝的局,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来陛下的垂青,特别是阖宫都在闹饥荒,娘娘若是能得到陛下雨露,一索得男,啧啧,那可了不得,必定扶摇直上,追平容妃她们。要知道,咱们贞嫔娘娘和容妃可是同一年进府的,凭什么容妃就处处高人一等呀?!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容妃、莲妃还有宓嫔她们肚子争气嘛!朝霞可爱是可爱,可谁让她是个病秧子呢,养不养的大都难说。娘娘用一个女儿的命,去换一个儿子回来,届时妃位唾手可得。再加上丧女之痛,陛下感同身受,又岂是容妃她们可以比的?只是可惜啊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
“够了。”敏华听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璇美人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听风就是雨,无凭无据的事又岂能随口胡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