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宴结束时已经近十二点,沈琰的生物钟很准时地响起,他坐在车后座上有些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犯迷糊。
方以左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在他脸上留下一点暖黄色的光影,那颗珍珠温顺地贴伏在他的皮肤上,此刻的沈琰敛去原本有些慑人的气势,连带着面貌都变得温和几分,像夏夜池塘中的一株睡莲,会随着微风蔓枝轻颤,摇滟地叫人心动。
浓密而长的眼睫在光影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方以左心下一动,有点想去碰一碰他的脸颊。
但他忍住了,只是伸手摩挲着那一枚珍珠袖扣,他忽然想起万清越不久前对沈琰说的那一句一见钟情,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就像他自己,对沈琰从不知何时起便一直都是――欲念缠身。
回了住宅,方以左照例伺候沈琰吃药,沈琰坐在沙发上,用手拍了拍脑袋把困意驱散掉一些,看着方以左熟练地从药剂盒里取出他每晚的药量,然后倒好温水,再从冰箱里取出一份甜点。
沈琰接过药跟水,含进口中,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含混地道:“今晚小蛋糕吃太多了……冰箱里是不是还有一点没放红糖的冰粉,我想吃那个。”
方以左应声去拿,沈琰舌头顶了两下,从口中吐出有点化开的药片,一边扯了张纸,方以左回过身就瞧见沈琰皱巴着一张脸,纸巾胡乱地在嘴唇上揉吧,沈琰抱怨道:“好苦,比之前吃的都苦。”
方以左语气中难得带了些无奈,“少爷,您今晚甜品过量了。”
沈琰往嘴里塞冰粉,没吭声。
他不知道方以左另加的那片治疗他浅眠的药是哪个,全都是白色扁平药片他没法分清,干脆把这一顿所有的药都逃了。
应付完吃药这个流程,沈琰怀揣着一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迅速地上楼洗澡睡觉了。
直到穿好睡衣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还在安慰自己,只是少吃一顿药而已,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小少爷发觉他比自己想得更惜命一点。
关掉灯,沈琰昏昏沉沉却不敢睡熟,倘若这一晚无事发生,那他改天会同方以左问清楚这件事情,如果今晚……
沈琰给不出假设。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方以左想做什么。
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沈琰已经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忽然似乎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他警惕起来,一动也不敢动,按着脚步声分辨来人是谁。
方以左停在沈琰的床边,依旧像往常那样蹲在他身边,他今晚心里竟格外的平静,只是想稍微碰一碰自己的少爷,不带任何情欲的触碰。
他希望沈琰能够平安、健康、顺遂地度过这一生,沈琰今晚随口一句活到三十岁就挺不错的话让他有些后怕,亟需一些可以触碰到的实感来化解掉他的这份焦虑。
他捏了捏沈琰垂在一旁的手,在他柔软的手心处轻轻按了两下,沈琰则尽力保证自己的呼吸声不出错,一动也不敢动。
他觉得很奇怪。
方以左在干什么?没断奶吗?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捏我手指?
沈琰闭着眼,忽然察觉到方以左有了进一步的动作,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脑门上被人轻轻地吻了一下,方以左滚烫的呼吸和无法控制的苦艾气味同他正面相撞,沈琰呆呆地想,或许他只是担心我的身体,他也算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给个晚安吻也没什么。
然而方以左的唇一路向下,最终含住沈琰的下唇轻轻吮了一下,沈琰此时此刻闭着眼睛,脑子却已经呈火山爆发的状态,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熟睡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方以左像是终于看够了,替他将额前的碎发整理了下,关上门离开了。
沈琰蓦地睁开眼,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吓人,他一向自恃冷静,现在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然是不可置信,方以左从何时起,竟对他存了这些心思?
他给自己吃治疗浅眠的药,就是为了方便他每晚过来这样冒犯自己吗?
沈琰靠在床上,烦躁地几乎想要摔东西,方以左可真他妈是个混账东西,所以先前他是怎么一边给自己按摩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他是个性冷淡的?
小少爷几乎忽略了其他很多值得他深究的情绪,比如说他现在比起生气更多的是觉得这件事情有够离谱。
但确实,今晚这一出,沈琰对方以左的怀疑完全散掉了,他并非背叛自己,只是别有所求。
可这似乎更值得他头疼。
沈琰思虑权衡了半天也并没想出个对策,这和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难题都不一样,方以左对他而言很重要,他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将他调离自己的身边。
半晌,沈琰扒拉了一下头发,咬牙切齿地从口中蹦出一个字。
“操。”
方以左胆敢有下次,他会直接甩他俩耳光。
沈琰重新躺回床上,用的力气有些大,身子还在床垫上稍微弹了一下,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准备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睡觉。
刚闭眼,他忽然又想起自己那天抬起胳膊时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一小块红痕。
大约也不是什么蚊子咬的。
沈琰略微有些烦躁,他很清楚直接断了方以左的念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并且按照他对方以左的了解,对方不会因此有丝毫的怨言。
他们一向都把私人情感和工作事宜分得很清。
他只是觉得直接拒绝好像有点不太礼貌,而且方以左应该也会……有点难过?
沈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由开始反省自己。
但方以左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个变态,他又何必去担心变态难不难过?
沈琰阖上眼,喉咙里像是吞了根鱼刺,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
2021-10-2100:5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