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言外之意 - 六梨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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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娄越站在宿舍门前,拿出了钥匙,但迟迟没有去开门。

楼道里灯光很暗,娄越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吊顶灯被走廊上的承重梁拦了一道,在娄越脖颈上映出一片阴影。有这么一瞬间,娄越觉得有黑色的海水漫过咽喉,呼吸都有些费力。

时间不能耽搁,娄越最后给了自己十几秒来掩盖绝望带来的疲惫,试图露出轻松的表情。

他看了眼时间,打开门。就在这时,楼道的灯灭了,屋内也一片漆黑,停电提前了几分钟。娄越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在明亮的光线下,他担心自己会露出异样。

宿舍是个小套间,一个卧室摆两张单人床,一个摆了沙发和书桌的客厅,配面积不大的厨卫。娄越打开门,摸着黑去找鞋柜上的蜡烛和打火机,没摸到,他的手背倒是被摸了一下。娄越立刻反手握住那只有些凉的手,说:“抱歉,来晚了。”

冉喻默不作声地把手抽出来,咔嚓一声轻响,一簇跳动的火苗出现,冉喻把蜡烛凑上去,火苗便跳到了烛芯上。

烛光将冉喻的脸映得很温和,乌发黑眼,脸颊有种油画般的质地。只是画上的人表情有些古怪。

冉喻不说话,娄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鞋柜被挡住,他也换不了鞋。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一颗香蕉味奶糖,说:“最后一颗了,那家糖果工厂开在三环,现在全没了。”

冉喻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娄越有些疑惑,他观察了一会儿,可冉喻明明眼神清明,面容也鲜活,不像是失去意识或被控制的样子。

娄越把糖塞进冉喻手里,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晃:“梦游呢?”

冉喻这才摇摇头,攥着糖让了路,扭头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把蜡烛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娄越换好鞋,边走边说:“我让向安详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缺掉的,需要的话我有空时回去取。”

“没有缺,都在。”

冉喻的这些东西是娄越收拾好才让向副运过来的。冉喻的东西零碎且多,但好在分门别类收拾得整齐。在外买饭时赠送的调料包和一次性餐具、布袋子,积攒下来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从城外带进来的种类齐全的工具箱(光扳手就有三种),自制的各类便携暗器……收拾的过程中,娄越数次怀疑冉喻是仓鼠成精。冉喻在那里住的时间也不长,攒起东西来效率是真高。

烛光闪动着,新蜡烛的顶端逐渐烧出一个凹槽,烛泪越来越多,凹槽盛不下时它便滑落下来,在桌上缓缓凝固。冉喻盯着蜡烛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在流下的烛泪中戳了几下,可能是觉得无聊了,就收回手,借着烛光低头看一本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画册。但他看得并不认真,略略翻了几页就把其中一页亮给娄越看:“这是什么?”

娄越觉得自己可算知道为什么今天冉喻的态度冷淡又奇怪了。

他看了看这本熟悉的画册,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一个校园故事。”

画册的作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杀千刀的向安详。

如果不是几个月前的某次突击检查,娄越不会知道这个威武雄壮的副队上班时间摸鱼的内容如此大逆不道。那时他们还没有发现海鬼的存在,冉喻刚刚住进娄越家里第二天,娄越路过向副队的工位上无意间一瞥,看见对方在画什么东西。娄越知道向副队小时候学过绘画。一般情况下,下属不忙的时候摸鱼娄越是不会管的,但仅仅是一眼,娄越就认出向安详画的是冉喻。

然后娄越在向安详惊恐至极的眼神中缴获了一本画册,并罚他扫了两周厕所。

画册名为《阿越和阿喻》,故事和人物设定写在画册的头几页,阿喻和阿越小时候在同一所社区学校上学,阿越比阿喻大两届,两个人一起长大,暗生情愫却没有说破。后来因为一些误会,他们分开了十年。岁月匆匆而过,命运弄人,当他们脱下校服褪去稚气,再见面时一个是督察队的头头,一个是刚入队的新人。报道的第一天,阿喻心中无限忐忑,他发现阿越不再是热情温暖的大哥哥,而是冷酷无情的狗领导,假装不认识他,甚至还疑似给他穿小鞋。阿越确实对阿喻表现得非常冷淡,但又无法忍受别人对阿越示好,矛盾的占有欲和愤怒让他终于失去理智,耍了种种手段将阿喻骗到了自己家,开始了同居生活。

冉喻翻开给娄越看的这一页算是整本画册唯美纯爱画风的集大成者。左边是人物回忆,两个穿校服的少年走在社区学校的篮球场上,阿越搂着阿喻的肩膀,面色不快地低头耳语:“是我帅还是隔壁班那个老王帅?为什么你刚才盯他不盯我?”阿喻无奈地叹气:“因为我要拦他的球啊!”背景是一片艳阳蓝天,百花争艳。下一格里,两个人一起去放风筝,阿越不小心把风筝摔进了水里,阿喻在旁边笑他,阿越就把线筒一扔,双手捧住阿喻的脸,恶狠狠地吓唬他:“不许笑!”左下角,被忽略的风筝浸在水里,图案就像一个嫌弃的表情。

右边是现状,上一格里,背景阴云密布,穿着笔挺的墨绿制服的上司阿越叫住要下班的阿喻,状似不经意地问:“小王今天约你吃饭了?”阿喻说:“没有,只是讨论附近好吃的餐馆……您今晚有空吗?”于是下一格里,两人同框对视,背景被大片粉花铺满。

娄越看见这大片粉花,心脏差点骤停。他迅速把书夺走,说:“点蜡烛就别看书了,伤眼睛。”

冉喻倒是觉得这种奇怪的玩意还挺上头的。不久前他刚到这里,在沙发缝里不小心发现这本画册并仔细翻阅了一遍,那时脑海里冉丘就不知骂骂咧咧了多少句,后来冉丘可能是骂累了,不想再耗费精力在“愚蠢人类之间腻腻歪歪的破事”上。冉喻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来回多翻了几遍,感觉到冉丘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显然是――用冉丘的话来表述――“不想弄脏眼睛和心灵”。再然后,他就听到了门锁被转开的声音,同时,停电了。

手里没了书的冉喻幽幽地看了娄越一眼,娄越心里直发毛。

于是娄越低头看了眼书,手指划过书页,发现左边那页的第二格画里,画着风筝的地方被折了两下,很普通的折法,就像是平时看书看到某页中断时做个记号,方便继续阅读。

冉喻说:“我先去休息了,你睡前记得吹蜡烛。”

娄越看着冉喻在烛光里的平静的侧脸,说:“好。”

冉喻走回卧室铺自己的床,娄越又看了眼画上的折痕,起身来到书桌前。

蜡烛已经烧了不少,烛泪沿着蜡烛滴落并向外扩散,凝固后的形状有点像一颗心。心的边缘并不规则,有指甲抠过的痕迹。

娄越心想,完蛋,那本书终究是把冉喻给精神污染了。但紧接着,娄越发现,从他打开门后所察觉到的一切仔细琢磨起来都有些熟悉。

尽管从他进门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心情又经历了大起大落,但冉喻种种流畅自然、细究起来却有些矛盾的行为和语言似乎早早就埋下了伏笔。娄越回想着刚进门的时候,他被冉喻堵在门口。他说,梦游呢?之后冉喻才移开了。

……仿佛是为接下来的一切奠定了基调,提示了先决条件。

梦游,书桌,蜡烛,心,浸在水里的风筝。

电光火石之间,这些琐碎的要素串联起来,拼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娄越的表情像这颗心形的烛泪一样凝固了。他心跳如擂鼓,双手握紧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这才用平常自然的声音对还在铺床的冉喻说:“我突然想起有东西忘在会议室里,得出去一趟,要不你先睡吧。”

冉喻“哦”了一声,脱了鞋子钻进被窝,像是真的累极了想休息。

娄越出门前吹灭了蜡烛,摸着黑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冉喻从被子里发出的闷闷的声音:“早点回来。”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娄越还是笑了笑,轻声说:“好。”

会议的下半场本来是海鬼研究成果报告,经历了上半场的冲击,与会人员个个垂着脑袋,甚至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还是魏局长最先发话:“大家别泄气,这只是推测。就算是真的,这也不罕见,上次三环暴动,咱们的解决思路不也是这样?只是这次我们都在被保密的范围内,都是为了主城稳定嘛。刚才休息时我听到一些同僚聊天时有些阴谋论了,咱们可不要胡乱揣测城主的意图。目前最紧要的是团结一致,寻找突破点。接下来,咱们自愿来前线搞调查的施教授正要跟大家分享一些新观点。”

言艾倒了一杯水,递给桌子对面正准备做报告的施荨。

施荨赶忙点头道谢,态度是那种面对大领导兼学术偶像时的谦恭。她面前的名牌已经换成了“施荨”两个字,牌子是手写的,陌生的不甚好看的字迹写出了熟悉的名字,有几个笔画像杂枝一样旁逸斜出,扎得言艾眼睛有些酸疼。言艾移开了眼睛。在她印象里,“施荨”这两个字理当是写得工整娟秀的。

在目前的二环防务工作组里,施荨的身份已经被公开。她拥有顶尖的专业知识,绝佳的工作素养,干起活来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坚持跟随特别行动队深入前线探查。条件不允许时一般是指她发病了,头痛眼花,四肢抽搐,严重时会直接昏迷。主城中心医院和科研院最好的医学团队对此也束手无策。

即使是平时,施荨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也常常忘记,她似乎总是处于一种单群和施荨的叠加态,认为自己是个刚毕业的小助理,但同时又对自己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如数家珍。元琼教授的情况更严重,尽管他融合了其他两个人的时间更长,两三年来都相安无事,但自从海鬼入侵以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在中心医院的加护病房住了一段时间。

“现在我们明确知道的是,单个的海鬼不难对付,可怕的是海鬼潮。它们的行动极有组织性,就像军队一样,令行禁止。但问题在于,它们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收到了命令,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能破译它们接收的命令,能不能在那基础上发出虚假命令,将它们驱逐出去?”施荨说起研究时浑身都散发着生机活力,完全不像今早刚经历过一场昏迷,“根据目前研究进展,海鬼之间的连结可以看作一种无线生物电,大致可类比为我们依靠电磁波信号运转的通讯设备,只不过它们不需借助外部设备,自身就是信号的发出和接收器。”

“我之前跟随特别行动队的装甲车出城去海鬼群中用分析仪做过探查,收集到许多数据并初步分析出一些规律。我的团队里有几位杰出的语言学家,经过探讨后,我们认为破译并模拟海鬼的语言这一方法是可行的。现在最主要的困难在于,其一,城外过于危险,探查次数太少,样本数量不足以支撑后续分析。其二,海鬼社群的很多特性至今依然存疑,即使能破译它们的沟通细节,我们也难以确定连结所产生的其他控制形式是否可以超越语言的权限,典型的例子就是之前我公布过的文献里一些意外被连结的人类被夺去身体控制权,城外的这些海鬼到底是像人类一样听到指令后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事,还是像被统一收走操作权限的终端机器一样,至今依然是个谜团。”

会议室里的人们眉头紧锁着刷刷记笔记,安静认真的氛围忽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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