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完结)
姜葵曾有无数次认为晏思道对他足够好。
晏思道从郑绞掷锸账,养他,吃喝不曾短过,也没在性事上把他这个性奴与任何人分享。从没听说哪位会所的老板如此对待买走的奴,晏先生绝对算仁至义尽。
可惜晏思道终归不了解会所的本质,老板们最大的残忍正是大度给予。
裹了冰的温柔刀杀人无形,冰化了也会往下滴能渗入骨血的寒水。不该有人蠢到往刀子上撞。姜葵也不例外。
架不住持刀的是晏思道。
自从被郑剿腿グ肷奖鹗,姜葵便看到了这把刀。左躲右躲,仍然在假象中任由刀子刺入身体,心也交出去。
多悲哀,晏思道没有他不会死,他离开晏思道却是必死无疑了。
拔出插在空洞胸口的刀,现在,刀在姜葵手上。
“……你给我希望,让我尝试挣扎,想尽各种办法上岸,带着你送我的小狗。
可是我发现,没有用的。晏思道,你愿意照亮的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低贱的奴,所有我视如珍宝的零星余光,顷刻间就能被你的转身熄灭。
太暗了。
可悲的是,此时此刻我还是爱你。
我爱你,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尽管自我提醒千遍万遍,我依然执迷不悟地爱上了你。我自作自受,爱恨都要你,活该落入算计,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会所的奴哪里会不知道凝视着光是自寻死路,这是他们的生存必修课。被那位让爱情冲昏头脑的性奴强穿乳钉时,姜葵也早早意识到,一日为奴,断情绝爱的事实就难以改变。
可他就是下贱,偏把理智当成逐光的脚踏石。石头倒了,他也终于要被爱而不得溺死,“你害我变得跟你一样可怜。”
不是病弱之躯,字句发音比发烧躺在病床上更接近垂死。
姜葵知分寸,在晏思道面前向来乖巧少言。也聪敏,清楚自己的嗓音大概比辛裕哑,不好听,因此做爱的时候都很少在晏思道面前说太多话,以免惹他烦心。
第一次一口气对晏思道说这么多,他握着刀,颤抖着边说边剖开皮囊给晏思道看。
晏思道不存在畏惧之心,但是面对姜葵展现出的胸口血淋淋的空洞,他本能地看不下去,更听不下去。
伤口如姜葵所说的灰暗无光,周围一圈血液经过时间风干,部分已经凝成黑褐色。随着姜葵的话音,还在往外不停冒血。
受伤的肉体没喊一句“叔叔”,连“晏先生”也不叫了,把会所学到的礼仪规矩丢得干净。历来胆小谨慎的人全然不顾日后会被追责惩罚,像料定过了今日没明日,所以不存在任何顾虑。
晏思道看了眼剔骨刀与脖颈的位置,姜葵说话间的情绪悲怆而用力,握刀的手无意识和身体拉开了些距离,没再划下去。他目光黯沉,屏息问:“你要做什么?”
小小性奴能做什么。
姜葵轻轻抬头朝上眨眼,想把眼中的泪眨掉,而后又笑了。不同于初次与晏思道见面时练习过无数次的讨好笑容,不止是面对面看见辛裕时的悲凉,含着泪的笑眼多了狡黠。
“对不起,是我在外面说得不够清楚。”他努力让气息平稳,告诉晏思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肾,我不给他,性奴我也不再做了。做不成人,做孤魂野鬼、海上独舟、花园里的枯枝腐叶……什么都好,不成全你们任何人。”
Lam说过,辛裕的肾源相当难找,辛裕的父亲有权有钱费了很多的时间精力都没能找到。
难,偏偏让晏思道得到了,养在家里,把他的衷诚爱意H了个遍,再卑鄙地交换出去。
姜葵无意质问命运,或者问上天为什么选中他的肾可以救辛裕。无所谓,也都没用,反正他的心比身体早一步枯竭,救不回来了。今日的行为不过是他身体剩余的神经系统做出的应激反应,固执且低级――
找一年也好,一辈子也罢,姜葵若是死了,只要没有另一颗合适的肾脏出现,他们都得继续泡在对辛裕肾病的担心焦虑里。
希望最惨不过死于谋杀。
“……你们只管仔细看清楚,那些活下去的希望是怎么被我这样的脏东西杀死的。晏思道,我要你的爱人无药可医,让你可怜的爱情陪我一起入地狱!”
所以挑在今天给李叔庆生,把小狗和和田紫玉特意丢弃在难以逃出的会所,然后公然出现在晏思道和辛裕均会出席的订婚宴现场……
晏思道看出来了,姜葵在报复。
郑健⑿」贰㈥趟嫉馈⑵笸家他身体器官的辛家人,包括带他踏上性奴之路的李史钟,姜葵通通要报复。
他清楚自己能力有限,于是选择将人事物串联在一起,串联的开关即是他的性命。
何尝不是也在报复那个身为性奴的自己。
晏思道的不满到达极点,想不顾一切现在就上前把姜葵带回家锁到空房间。
曾经口口声声说不会走,走了就活不了,现如今他就在眼前,姜葵有什么资格擅作决定要去死!姜葵又凭什么断定做这些一定会伤到他,因为辛百城那场他压根儿没打算守规矩的交易?
“先回去。”
眼看姜葵的鼻头冻得通红,他的愠怒似乎又一同被冻住,重话慢慢瓦解:“不用你成全,你的东西不给他。”
“无论辛百城还是会所,我在,谁都要不走你。”
晏思道俨然低估了性奴敏感的特性,虽然他们轻易得到满足,但在关乎生命和真心的事情上,没有几百上千次准话,实际难以安心。况且是面对透露出弃养念头的主人,爱与信任已经消耗殆尽,无法抵上半分了。
姜葵没有因此感动,相反,他觉得更加心酸。他想,晏思道的承诺桩桩件件刨根究底是基于辛裕的考虑:答应不让他死却想把他的肾给辛裕治病;这会儿应下不必成全,即便当真舍得,往后他仍得继续做辛裕的替身、傀儡,低劣地重复模仿别人的人生轨迹,直至不知某年某月再被丢弃。
没有流浪狗甘愿选择一辈子担惊受怕的日子。
姜葵拒绝,说出比所有难听话更让性奴本体抗拒的回答:“我不愿意。”
这绝非晏思道能接受的答案,他往前走了一步,今天对姜葵的耐心多得连他自己也感到震惊,“小葵,听话。”
一字一句和声重复:“跟叔叔回家。”
事实是,性奴姜葵一死,叔叔的小葵便跟着消失了。
本就全是自欺欺人的称呼,当姜葵逃出会所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新鲜空气时,他就知道晏思道不会变成爱他的晏思道,而姜葵也再变不回从前听话乖巧的姜葵。
他再也抑制不住,哭喊出来,喉咙扯出带血的腥湿:“我没有家,你也不是我叔叔!”被呛着,猛咳好几下话也坚持没停,抬起另一只手费力地指玻璃门另一边、正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的辛裕继续说:“我不像他,不是他!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我用这种口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