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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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林昀熹担心,以申屠阳为首的“棠族亲戚”会有事没事常拉她作伴,甚至想好了一大堆托词。
然则一连好几天,此前挂在他们嘴边的“游山”、“逛京城”、“听戏”……倒像是随口一说,并无下文。
后辗转从仆役口中得悉,贺兰莺病了。
林昀熹虽和这位“表兄的表妹”谈不上相熟,却觉其处事圆滑,待人周到,在贵女中颇为难得。
毕竟,她以林千金身份示人时,没少受谢家姐妹的冷眼;乍然来了一位乐意与她亲近的同龄少女,不论怀有何种目的与她接触,她没理由伸手打人笑脸。
兼之,贺兰莺将与表兄成亲,自然是劝申屠阳“回头是岸”的最佳人选。
听闻贺兰莺患病,林昀熹虽庆幸自己免去陪逛之责,但更多是担忧。
她在长陵岛时,粗略懂点医术,如今忘事,凭借晋王府所藏医书、宋思锐和傅千凝的提点下已记起不少,原想着亲去探望。
转念一想,申屠阳身边有位名叫“池访”的巫医呢!
她这半桶水大夫,何苦冒着被揭穿身份的危险,跑去行馆班门弄斧?
于是,她做了开胃健脾的山药红枣糕,托人给贺兰莺捎上两盒,以示关心和问候。
未料过了十余天,棠族行馆的人送来一封信,竟是贺兰莺手书。
――林世姐惠鉴,承赐厚贶,齿颊犹芬,至深铭感。愚偶然微恙,幸近已痊愈,希勿念以为幸。兹定于明日午时东城长兴楼小聚,恳请光临,共叙友情。书不尽意,祈恕不恭,敬颂绣安。莺妹谨启。
一手楷书方正平直,棱角分明,如珠如玉。
说去酒楼小聚,但东城乃商家汇聚之地,用膳后免不了要闲逛半日,“领略京城民俗风情”、“到衣裳首饰铺子帮忙掌掌眼”。
林昀熹心道:我懂个鬼啊!现在恶补,还来得及么?
可宋思锐忙得不见影,傅千凝与她同在海岛中成长,对京华盛况所知有限;若事事问笙茹,她心里过不了那道被人利用瞒骗的坎儿。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她收好书信,领一名小侍婢前往府医院取些秋冬进补药材。
刚绕过秋叶坠地的大片杏林,前方一水红裙女郎携同两名丫鬟,手捧一叠类似布袋的物件快步而至,为首者正是巧媛。
“咦?何事劳动巧媛姑娘亲来府医院?”林昀熹略微诧异,“这两日风起,世子无碍吧?”
巧媛答得礼貌:“谢林姑娘关心,巧媛近日缝了几个药包,打算趁世子爷午睡,请府医配点行气活血的药材,好护住膝下患处。”
自林昀熹不计较她私自处罚、还以德报怨授予按摩技巧,两人关系大有缓和;此后林昀熹远离宋思勉,巧媛对她的戒备愈发削弱。
兴许画舫那回,申屠阳对宋思勉冷嘲热讽之际,林昀熹挺身而出,处处维护,使得巧媛好感又增,待她再无最初的怨恨和芥蒂。
二人边聊边进入府医院,各取所需,临别时林昀熹装作有意无意问起京中店铺情况。
巧媛闻言,笑道:“姑娘莫不是想带棠族亲戚转悠?”
“呀!真瞒不过你!”林昀熹讪笑。
巧媛眼底泛起些许怜意:“我知你全忘了,一时半会儿也道不尽,我先与你说几个最有名的。”
当下,她拿笔纸写了胭脂水粉、衣裳绸缎、珠宝首饰、文房用品、书斋画坊、乐器铺子的名店和所在方位,详细说起对这些店铺的印象,还提及京中各类吃食和对应商铺名,让她得空可陪傅四姑娘转转。
林昀熹大喜过望,笑而称谢。
并行走出府医院,萧瑟秋风送来几声琴音,断断续续,暗藏天高海阔之气象。
林昀熹微觉讶异,宋思锐这两日在镜湖行宫,按理说没那么快跑回王府,还悠然抚奏吧?
“只顾着闲聊,竟把世子爷忽略了!”
巧媛连忙道别,对上林昀熹惊喜的眼神,如记起某事,解释道:“近一月,世子爷心情大好,正忙着收集琴谱、研究古琴,闲来弹上几曲,奈何知音太少……偶有感叹之时。”
“你不正好讨教讨教?”
林昀熹语带戏谑,内心着实为宋思勉的振作奋起而欢喜。
巧媛愕然,随即轻笑:“也对。谢谢你,也难为你了。”
说罢,略一福身,托着新填充的药包匆匆离去。
林昀熹茫然不解,既不知她致谢所为何事,更搞不懂自己有何被“为难”。
许久,她目送巧媛的背影拐向广池,隐约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莫非……精明如巧媛,早已猜出,她仅仅是个替身?
・・・
翌日中午,林昀熹如约抵达长兴楼,作伴的只有笙茹、萧一鸣和一名女护卫。
宋思锐曾叮嘱过,但凡她外出,必须让萧、傅二人时刻守着。
无奈从崔家一行,林昀熹已许久未见他俩同时出现。
旁敲侧击问起,只得到支支吾吾或左顾右而言他,想必仍在闹别扭。
长兴楼客似云来,客堂挤满了人,店小二将林昀熹领至雅间。门口设有晶莹珠帘和雕镂百蝠如意木屏风,内里装潢雅致,摆设无一不精。
“姐姐可算来了!”
贺兰莺一见林昀熹入内,笑着起身招呼,妩媚眼眸悄然打量她那袭拢云银绣拖裙,绵嗓带沙:“姐姐这身云霞绸很是难得呢!提花织锦低调奢华,刺绣和珠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咱们棠族可寻不到这好料子!更无此等手艺纯熟的绣娘!”
林昀熹哪懂什么料子和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