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皇帝的赏赐
薛妙进前行礼,迟迟不见皇帝叫起,她悄悄抬头看去,见皇帝脸色难看地对着御案出神,似是没发觉内殿进了人。
皇帝身后的韩公公见状适时低声在皇帝耳边提醒道:“陛下,秦王妃到了。”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拿过手旁的奏折盖住名单,稍稍定了定神,又如上一回一般挥退韩公公。
韩公公退了出去,皇帝却看着薛妙半晌不说话。
他找薛妙来无非就是为了前些日子撺掇薛妙的那件事,薛妙垂着头心里正想着怎么编个说法先敷衍过去,就听他问:“朕前些日子说起的那件事,弟妹似乎还未动手?”
薛妙本以为他是来质问她的,然而听他的语气,竟有几分带着侥幸的期许与紧张?
思及近日在楚@那里听到的方月明尸首一案牵扯出的种种,薛妙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未能确定之下,她不敢冒然行事,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并不说话,只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犹犹豫豫地悄悄瞥皇帝。
看她这神情,皇帝心里稍稍有了底,他一面隐约为薛妙的首鼠两端不悦,一面又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随手给秦王点的这个王妃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否则她当真按照他当日所说行事,如今一字并肩王的名声恐怕已诋毁殆尽。
而那样的情形一旦发生,对于暗处窥探觊觎大周多年的异族来说,无异于是一颗再好不过的定心丸,到时大军压境,环顾大周朝堂竟几乎无可用之能将……
皇帝忽地想起他命韩立严将去岁南阳平郡王长子病死流徙路上,南阳平郡王随后疯了的消息告知南阳平郡王妃后,那妇人自缢前的诅咒。
“我会化作鬼魂日日看着你,直到楚氏的江山葬送在你手上!”
当时尚未发觉如此危机,皇帝并不曾把一个将死之人的恶毒话语放在心上,如今再想起却觉背后泛着凉意,头发发麻。
南阳平郡王妃似乎早已知道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便如野藤疯长,顷刻间便搅得皇帝心神不定,恍惚生出一种感觉,这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早有异兽潜藏其中,只待时机一到,便掀起轩然大波,颠覆煌赫大厦。
皇帝扶了把面前的御案支撑着站稳,压下脑中那些愈演愈烈的想法,暗暗宽慰自己道,幸而天命眷佑,让这暗处的端倪被一场雨水冲刷了出来,如今大错未成,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只要施以恩宠,让秦王以一字并肩王的名义在军中广募英才,泱泱大周定能寻出几个沧海遗珠,再对诸军勤加操练。
如此一来,即便秦王不能再上战场,以他对阵西胡铁勒二族多年所得从旁相助,定能将那铁勒大军拦在勒马山外。
这般在心里宽慰好自己,皇帝大笑两声,摆出一副好似他早已知道会是如此的神情,对着薛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看弟妹如此神情,想必是不忍心动手,朕果然没看错人!九弟有弟妹如此真心相待,朕当初也算是成全了一桩好姻缘呐!”
薛妙本还想着,若真如她猜测一般,皇帝如今拉拢讨好楚@还来不及,定是要想方设法将当日的事掩盖过去。
她正饶有兴致地等着看他要如何揭过当日之事,没想到皇帝的脸皮竟厚到这等地步,一句话硬生生将他撺掇薛妙诋毁楚@一事扭转成了他为试探薛妙对楚@的真心所为。
这可真是城墙厚的脸皮,狗彘不食的心,都叫这皇帝一人集齐了。
照皇帝这么说,楚@是不是还要谢谢兄长的苦心“照拂”?
薛妙难得在皇帝面前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想法,瞪大了眼睛,惊愕难言地看着他。
皇帝本就心虚,被她这般看着更是难以承受,匆匆移开视线,露出一副再可亲不过的模样,绕过御案来到薛妙面前,似是真心为弟弟着想的兄长一般,苦口婆心地劝道:“朕知道弟妹多少受了些委屈,但夫妻之间,哪有处处圆满和美的?九弟如今这般,弟妹不妨多多包容……”
他顿了顿,想起秦王夫妇之间最大的那个问题,清咳一声,提议道:“至于那敦伦之事,朕这就命太医署的人去为九弟请脉!九弟尚还年轻,有从前的底子在,想来若要恢复不是难事。”
“这……”薛妙这下是真的欲言又止。
楚@行不行,有多行,昨夜她才好好感受了一番,现下面对满脸殷切地说着请太医给楚@诊治的皇帝,她只能偷偷抬手扶了扶自己尚还隐约泛着酸意的腰肢,对着皇帝勉强一笑。
皇帝看出薛妙的为难,以为她是怕楚@不肯,又或是因此怪罪于她,便大袖一挥道:“弟妹不必担忧,朕会让太医换个说法。”
这皇帝,真是一个人便可演完一出折子戏。
薛妙嘴角隐隐抽动,低头谢恩,在自以为达成所愿的皇帝心满意足的注视下,退出了紫宸殿。
薛妙一路腹诽着在内侍的相送下往宫外走,走到昭庆门时,一转角正撞上一名宫人领着几个舞姬模样的人往里走。
那宫人虽不知薛妙身份,但见她衣着打扮便知她并非宫中侍从,忙不迭退后两步请她宽恕。
薛妙自然不会怪罪她,只是看了看她身后穿着舞裙抱着琵琶的舞姬,心下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是云韶府的人?”
宫人低声说是,多的一个字不说,退避一旁恭恭敬敬地请薛妙先行过去。
云韶府的舞姬给宫里的妃嫔献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薛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在走出去两步远的时候,听到那宫人催促身后的舞姬的时候,她还是脚下莫名一顿,竖起耳朵听了听,隐约听到宫人道:“快些,别让贵妃等久了……”
原来是黎贵妃召的云韶府舞姬。
薛妙心里咂摸了下,暗道不知这云韶府的舞姬近日可曾排出什么新曲目,也不晓得楚@能不能把她们召来府里跳给她看?
薛妙打着这主意回了秦王府,吃完午膳,刚缠着楚@答应过两日召云韶府的舞姬来府里跳舞,皇帝派来的太医就到了。
先前在西山猎宫,庄太医给楚@请脉,查他脉象是“阳经堵塞,疲软无力”,便得出了个“不能人道”的结论,殊不知当日正是因为方时安银针封穴,才会有那般假象,如今自然不再是那般。
这一回来的是太医署的院判王太医,他专擅男子房事,皇帝派他来,可见是真的想让楚@快些好起来。
王太医来之前皇帝特地叮嘱过他,无论把出什么不好的结果,都不要当面告诉秦王,私下里寻个机会知会秦王妃一句,至于药方,照常开,对着秦王就说是补身子的药方。
王太医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特地回府一趟,带上他新近寻来的古方集册,来的路上抓紧时间多翻看了几页,做足了准备。
然而一搭脉,王太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脉象除了短脉形似龟,有元气不足,身子底虚弱之外,并无脉沉细、濡数或弦数的房事难支之相,甚至阳火略过盛,需好好泄一泄,以免阴阳失调,反而不好。
“秦王近来可是用了什么大补之物?”王太医反复搭脉后,确认自己所诊无误,斟酌着问道。
大补之物,先有方时安的猛药,后有贺嬷嬷送了两回的鹿茸汤。楚@拧眉,点了下头。
难怪……
恐怕阳经堵塞一事,秦王殿下早已暗中寻人诊治,只是那人下手重了些。
不过医者,有人用药谨慎细心,讲究细水长流,有人则狂放肆意,喜用猛药,这二者各有千秋,王太医并不觉得哪一派更好,只要药到病除即可。
他心里有了大致猜测,心道秦王这边既已有医者在先,他便不再插手,也省得药性相冲,吃出什么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