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哥哥对我这么好
沈观双手插着兜往前走。
端午前后的云层稀薄,天上的星不见几颗,月亮倒是跟着两人的背影一路走。
出了墙,就是条长而宽的街,也叫作集市。热集时,摊贩在街上整整齐齐摆成一条长龙,能绵延数千米。夜晚比冷集更凄清,沿途所有的人家大门紧闭,唯有一只猫咪轻盈地从屋檐上跃过。
镇中心比山野间的人家富裕,每家每户都是石砖瓦房,傅羽舒举着不知何时带出来的手电筒,慢吞吞地跟在沈观后面。
沈观的夜间视力很好,压根不需要借傅羽舒那点手电光。
他走得很快,像早有目的地似的,大步穿过街道,随后拐进巷陌之中。一人多宽的巷道里,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狗叫。
月光在沈观肩上洒了一层霜。
很快,他就在一扇朱红色的门前停下。
“笃笃笃――”
门环是金色,敲响时像夜晚的更漏之声。
傅羽舒安安静静地站在沈观身侧。来的路上,俩人一人走一人跟,谁也没率先说话。现下有了空当,沈观让开半个身体回头看他:“你就这么跟着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傅羽舒笑了下:“不怕。”
“哼,也是。谁敢买你这种小崽子。”沈观收回视线,嗤笑道。
如果傅羽舒不阴阳怪气地逮着人哥哥、哥哥的叫,大多时候他都是恬静而温良的,是会讨长辈喜欢的小孩类型。
譬如现在――长江南部的初夏并不算暖,他把两个手都缩在袖子里,低垂着眉眼兀自与冷风作斗争。光线的颜色是冰冰凉凉,显得天气也愈发得冷。
沈观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沈郁青曾经说过的话――说是,像傅羽舒这样男生女相、口小唇薄的人,是个半生坎坷、无所依靠的命,沈观不信命,也不信什么周易鬼神之说,自然就对此嗤之以鼻。
眼下看着傅羽舒这副乖巧的样子,心底便生出几分好奇。
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是怎么养成现在这样,睚眦必报、白脸黑心的模样的?
柏英女士知道吗?
沈观看着他在风中发抖的样子,掀了掀眼皮,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了过去。
冷不丁被个黑影罩住,傅羽舒吓了一跳:“?”
“怕你被冻死,你奶奶来找我要人。”沈观说,“衣服穿着不用还我了,我洁癖。”
傅羽舒:“……”
他心情复杂地把衣服扯下来,刚准备还给沈观,朱门后,就响起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圆润如锦帛。
“我,沈观。”
“小观?!”
门“吱呀”由内向外打开,月色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人看见沈观,惊喜之情瞬间溢于言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大晚上的……”
说到时间,男人像才察觉到不妥,蹙着眉道:“你逃学了?”
沈观无奈道:“你先让我进去吧,冷死了。”
“快进来!”
走进屋内,两人才终于感受到一丝夏天要来的气息。
傅羽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和沈家一样,入目也是仿古建筑,只不过这种小屋子隐藏在深巷里,平常不易被人察觉。从进门时差不多到膝盖高度的门槛,就能看出,这房子的主人肯定不是寻常农民。
至少祖辈上不是。
在古代,门槛越高,身份便越高。新时代身份阶级废除后,建筑还保存着他原有的样貌。
大门口有盏照明的灯笼,灯笼下放着一张茶桌。再往里去,就是上下两层的住宅,二层还有个悬空的阳台。
这布局,和沈郁青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只不过没沈家那么大。
傅羽舒又把目光放在带路的男人身上。
男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腿脚好像不太方便,走得很慢。要仔细看的话,像是右腿不良于行,力道全部都被左腿支撑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师父呢?”这是那个男人的问话。听身份,倒像是沈郁青的学生,只是师父这个称呼……也太过古旧了。
“在家呢。”沈观说,“一身病自己待在老宅,要不是老张告诉我还不知道。”
“师父病了?!”
“看看,原来连你也不知道。”
说着,男人看了傅羽舒一眼:“这位……”
“我一个弟弟。”
傅羽舒没注意他们聊的什么,反正也和他无关,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做好他的弟弟。
男人把两人带到一间卧房后,就把沈观叫了出去,聊了几分钟,就把人放回来了。
“他是早年间跟着老头子学戏的,算是我半个师兄。这是他家老宅,我来借个宿。”沈观叉着手靠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向傅羽舒,“你呢?你也来借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