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弟弟
沈观好像忘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忘了那个常年藏在西厢房里,对于傅羽舒来说是父亲也是累赘的傅书江。
他从楼里拿出一双拖鞋,“啪”一下扔在傅羽舒面前,就又兀自坐在画架前,继续完成那副火红的画作。
井边漫上来的水甘甜醇美,却被沈家奢侈地摆在天井里,用作清洁的工具。
傅羽舒洗干净手脚后,踩着那双对他来说过于大的鞋子,重新站到沈观的背后。
画上的火红铺陈完毕,沈观又调了一个极暖的紫,去对天边的云彩进行点缀。
他好像画的是周五放学那天天空上绵延数千里的火烧云。
两个小孩一个坐一个蹲,在沉默中各自想着或坐着自己的事。
蓦地,傅羽舒眼睛一转,移动到沈观拿着半截烟的左手上。
烟即将燃尽,烟灰却依旧挂在上面,看起来岌岌可危。傅羽舒刚准备伸手去碰,沈观便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出声道:“干什么?”
傅羽舒丝毫不怵:“我想尝尝什么味儿。”
“都说了你没成年。”沈观眼也不抬,左手往回收了收,右手却不停,又在树叶上添了笔橘黄。
“你也才十七。”傅羽舒不服气,“十七也不是成年。”
也亏得沈郁青现在不在家,要是让他看见沈观在他眼皮底子下抽烟,这小子横竖活不过今夜。
傅羽舒瘪着嘴,轻轻哼了一声。
沈观乐得嘴角一弯,回过头好整以暇地看了傅羽舒一眼,复而把那烟嘴在他面前推磨似的来回晃悠几圈,语气仿若诱哄道:“想尝尝啊。”
傅羽舒:“嗯。”
“不给。”
那烟嘴在傅羽舒眼前一晃,又被沈观收了回去,转头的功夫,他就又被画作吸引了注意力。
这幅他心血来潮画的东西介于抽象和写实之间,沈观将情绪倾注在色彩之上,画的就是自己的心境。被傅羽舒这一打岔,刚才光顾着逗人去了,上一层覆盖的颜料几近干裂。
他忙又添上去几笔。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最后一笔落下,画作也即将成形。沈观眯着眼去看细节部分时,忽觉左手边传来一阵风。
他敏锐地回过头,就见傅羽舒正无辜地看着自己……并且还在砸吧嘴。
沈观心中警铃大作:“你干了什么?”
傅羽舒:“试试味道。”
“……怎么试的?”沈观垂眼看向烟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用嘴呀。”傅羽舒认真地说道,“我吞下去了,味道有点奇怪,不过我不讨厌。”
沈观:“…………”
意思是,他傅羽舒趁着自己不注意,把自己当做那持烟的小伙计?还照着他刚咬过的地方,也吸了一口?
沈观面无表情却咬牙切齿:“那是我吸过的地方。”
“我知道。”傅羽舒说,“上面还有你的口水呢,但我不介意。”
沈观:“……我介意!”
沈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真觉得傅羽舒是上天看他无法无天,派来将他收归天庭的,那半截的烟被他夹在手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他盯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用自己仅剩的涵养,缓缓吐出一句话:“边儿去。”
最终,那引起争端的罪魁祸首,被沈观行刑似的掐灭了,手法之残忍、用力之狠到直接尸骨无存。
做完一切,沈观决定好好和傅羽舒说道说道。
“弟弟,吸烟是不会吸走烦恼的。”
傅羽舒一愣,刷一下垂下眼两手搅着去玩自己的衣角。
这是他被识破心思后管用的伎俩――站姿准确,认错低头,以弱者的姿态去面对所有的指摘,这一招以退为进常常让那些长辈无力过多苛责,最后事情被囫囵略过。
屡试不爽的招数。
可沈观不是那些长辈,甚至对傅羽舒的性格了如指掌。他抬起两只捏住傅羽舒的下巴,迫使他他抬起头来。
“傅小雀。”沈观喊他,“作为小孩儿,心思不要太重,不然老得快。”
说罢,也不等傅羽舒反应,便嫌弃地松开他,道:“你火急火燎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傅羽舒缓缓反应,缓缓应答:“唔。”
他有点不想说。
在看见曲凝霜和那个所谓的高叔叔的一刹那,傅羽舒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不会跟着他们去杭州的。
他生在义村,长在义村,这里的山水虽不养人,但也生长到如今的这副模样――虽然长得有点歪。
傅羽舒看得出来,曲凝霜已经打算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作为她第一个孩子,应该给予祝福,而不是拖累。
但他还是有点难过,在脑子都没想好要不要去找沈观的时候,人已经站到了沈宅。
五月底、六月初的义村,除了满目的苍翠,就是处处都在响起的自然声响。沈观等了半晌,耳朵都被虫鸣鸟叫吵到耳鸣,都没等来回答,就知道傅羽舒肯定又神游天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