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十天开始,情况出现明显的好转,没有再继续死人,轻症的病人中也有半数不再发热。
温琳重新统计了一下,重症病人还剩下4人,轻症病人还剩下52人,一共还有56个病人。
路切斯的状况出现了最彻底的好转,他不再发热呕吐,开始恢复精神与体力,并在温琳的同意下穿上鸟嘴罩袍为死去的人吟诵经文。
这无疑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疫病没有再继续传播,并已经有人被治愈。
温琳这两天明显感觉到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越来越多,村民们干活的积极性亦愈发高涨,往往温琳上午说完,下午就能看到成果。
这些天,每天晚上维希娅都会过来,但只在村口站上一小会就离开。
每每两人隔着夜色遥遥对视时,温琳心中总会涌出莫名的难耐与躁动。
茵河村中的一切即将迎刃而解,但温琳却希望能够再快些才好。
她竟然对维希娅生出了一点思念的情感,温琳猛地回神,她掬了一捧清水泼在脸上,自顾自的解释为一切源于彼此的欣赏与惺惺相惜,仅此而已。
恰好布朗走了过来,温琳顺理成章的没有再细想下去。
“温琳小姐,我看不需要一个月,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布朗神情雀跃,病人的情况纷纷好转,现在的他对自己完好无损的走出茵河村充满了信心。
“布朗先生,没那么快,即便所有的人都痊愈了,我们也还需再停留一段时间,一个月刚刚好,”
温琳同样有些遗憾,虽然灰革热人传人的概率很小,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有一个隔离观察期。
但好在后续一段时间,病人的状况越来越好,4个重症开始转为轻症,轻症开始痊愈。
在第20天时,温琳确认最后一个病人痊愈后,茵河村中的疫病正式宣告结束。
从没在村民们面前摘下过露过真容的温琳,也在那一天脱去了鸟嘴罩袍。
虽然知道温琳是位女性,并在三十几天的相处中对她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在看清罩袍下的温琳后,村民们还是难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刺破云层的光芒笼罩在她身上,风吹动起她绸缎般的黑色长发,微小的尘埃在她周身的光影中飞舞,她握着刀,姣好的面容上是一双悲喜不辩的眼睛。
她像是介于明与暗之间的使者,光明与罪恶在她身上交织,她只站在那里,便让人由衷想要追随与臣服。
路切斯同样在看着她,他一贯淡漠的金色瞳孔中现出如冰火交融般痛苦纠结的情绪。
温琳救了自己,也救了茵河村中的信众。
茵河村的变化让路切斯处于深深的震撼中,他观察着温琳的处理方法,他惊恐的发现温琳的姿态与福音书中描述的救世主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茵河村中有半数病人存活了下来,这是路切斯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到过的神迹。
可温琳是一个异端,一个不敬不信神的异端,为何神会给予她庇护。
路切斯开始质疑起自己将温琳成为异端的论断。
尤其是温琳诊病的手段让路切斯觉得似曾相识,他想到了自己的已经叛出教廷的导师---路弥主教。
在夕阳未落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路切斯主动走到了温琳身边,盘腿坐下。
“温琳阁下,你可否听过路弥这个名字?又是否曾跟随在他身边学习?”
这是自上次两人谈话后的第一次交谈。
温琳淡淡挑眉,并不言语。
路切斯也不恼,他维持着淡然的神情,眼中浮动起变幻的情绪,那情绪越来越淡,直至化为一片空荡的虚无,
“我的导师路弥主教,是神赠予人间的救世主,但他却为了一个女人,叛出了教廷,我见过那个女人的画像,是与阁下有些相似的东方面孔,”
“那又如何?”温琳侧首看他,微笑道,“路弥主教离开教廷后就变得堕落了吗?他是否不再怜悯穷人?是否不再行善良之举?”
路切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导师判出教廷后,无人关心他之后的举动,人们看见的只有他的背叛。
摇了摇头,路切斯缓缓道,“我永远相信我的导师,”
倒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温琳笑了下,继续追问,
“路切斯主教,善与正义是否只存在于教廷之中?如果不信教,那便只能称为恶?”
就像此刻,“被你称为异端的我,救了你,难道我是在行恶吗?”
“教廷宣扬要敬仰的神到底是什么?是名为道德的绞绳、是贪婪的欲望、是对权柄的执着、是贫瘠土地上禁锢的思想?”
温琳的声音很淡,可落入路切斯耳中,却像是来自神国的叩问,平静到仿若早已洞明一切。
路切斯赫然转首,他双目注视着温琳,胸中烈火灼烧,他怒喝,
“阁下,教廷是一切崇高信仰的高塔、是殿堂、是一切荒芜衰原上燃起的生机,”
这一刻,路切斯的血液都是凝固了,他像是处在漫无边际的雪原里,枯黄的野草被寒风吹动着,远处零星的立起几颗杉木,他浑身僵硬,犹如在冬日濒死的囚徒,等不到春的到来。
在温琳的质问下,他的世界开始坍塌,他小心翼
翼维护的信仰国度,就这般轻易的被撕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龌龊黑暗。
不!不是这样的!
挣扎与痛苦过后,路切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的眼底沉淀着执着的克制与癫狂,他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清醒的看着隐藏在圣洁下的腐朽,另一半怯懦的蜷缩在自己构造的神国中。
温琳冷眼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这是一种会让她感到痛恨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