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菀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林落一直也不说话,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身边的人和事。林菀看了看时间,离她和江军约好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是时候出发了。
林菀刚起身要走,林落忽地大叫了一声,情绪骤变,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怕的东西似的,缩着身子往后躲,直到躲到无处可躲了,瞪着一双大眼,警觉地注视着某个角落,嘴里叨叨着,“是他,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环抱着双臂,尽可能地把自己缩的小小的,最好谁也看不见才好。两只手紧抓着手臂,就连指甲嵌进肉里,她也不在乎。对那个人的恐惧早就超越了□□的痛疼。她忘了很多人,也搞不清很多事,但那个人那件事却是她毕生难忘的,哪怕她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林菀担心她弄伤自己,掰开她的手,抱住她,试图给她安全温暖,“别怕,菀菀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欺负你……你告诉菀菀谁回来了……”
林菀的安抚稍缓了她的惶恐,颤抖的身体也跟着缓和了。林落的情绪终于控制了些,她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坏人……”
坏人……
林菀闻言一怔,这两个字再平凡不过,可之于林落就是从天堂坠落地狱的噩梦。它就像一个符号,摧毁林落一生幸福的象征。为什么叫他坏人呢,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唯一可能知道他名字的林落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疯了,或者潜意识里刻意忘了他的名字,所以他们迫于无奈提到他时就总是用‘坏人’这两个字来代替。可是那个人不是因qi罪被判了十三年,如今□□年的光景,怎么可能出来?而且她也听说,那个人入狱没多久就得了重病,当时就活不成了。就算侥幸活着也该在监狱里劳改,怎么可能出现在林落的面前呢?
这事说不出来的蹊跷,不过林落一受刺激就犯病,她的话也不足以取信。或许,事发时她受了惊吓才会反应过激误伤了人,也或许,只是一个样貌与那个人有几分相像的路人甲,被林落误当成了那个人。
这七八年里,林落从没主动提起过那个人,即使他们说到或者问起,林落也总是装作听不见,反正对那个人是能避多远避多远。可是这回,林落居然主动说起那个人,这让林菀心里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好,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心不在焉地安慰林落,“没事,别怕,坏人已经被警察关进小黑屋里了,他出不来的……”
林落的神智像是忽然间茅塞顿开了似的,她坚持自己所看到的,“不是的……菀菀……我真的看到他了……他也看到了我……他过来要撕我的衣服,就像上次那样……我很怕……我大声的喊,他就堵住了我的嘴,他好像跟我说了很多话……我好害怕……什么都没听。后来,他抓着我要带我走,我就推他打他……再后来……我看见了刀……我就用刀捅他……”
林落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躁动癫狂。林菀知道这是她发病的前兆,赶紧叫来护士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一路上,林菀的思绪可没闲着,林落病发时的凄惨时不时地闪现在眼前,吴婶对她说的那番话一遍遍地在耳边重复着强调着,逼迫着她去面对现实。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天注定,如果林落没有那样痛苦的遭遇,又或者江军只是一个普通人,再退一步说,他犯过错,偷抢拐骗杀人放火,这些她或许都可以原谅,可偏偏他做了最不能原谅的事―qj。这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发生除去仇恨的其他种关系。
林菀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历,即使快如闪电,也足够她下定决心。她改变不了现状,也不能替林落承受灾难和痛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恨了,也许只有恨才能时刻地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不要泥足深陷,不要步入林落的后尘。
林菀赶到月亮湾的时候,整个码头空空如也,别说人影子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十三点四十三,她再给他七分钟的时间,如果他还没有出现,那连说再见都省了。
有些时候,人总是缺一些缘分,所以人生如戏这话感叹成分颇多,但事实上人没有戏中人那么幸运,没有么多恰如其分的因缘际会。就像她和江军,不管是迟来的情窦初开,还是现在似有似无的暧昧情愫,似乎都差了些运气,与喜欢总是擦肩而过。
林菀不是一个喜欢刻意强求的人,七分钟的时间到了,他们的缘分该结束了。
然而,有时,有些事,有些缘,一个转身就峰回路转了。
林菀在最后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了江军。
他看着不大对劲儿,步伐沉重迟缓,每走一步都像是很吃力的样子。等他走到跟前,林菀才看清楚,他紧绷着脸,面无血色,唇色苍白,瞧着有些单薄无力,不过眼神依旧锐不可当,像是已经看穿她的心思了似的。
气色欠佳的江军脱去了痞气,目光阴霾,像个冷面修罗似的神秘危险,“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我也刚到……”林菀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理智而坚定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一缕无力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江军早就察觉到她的冷漠和刻意制造的距离感,“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菀咬着唇,绝情的话难以启齿,不过既然打定主意了就要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只会越陷越深,“江军,咱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虽然早有预感,然而那决绝的话直甩在脸上时,江军明显一怔,随后才问:“为啥?”
林菀回答的轻描淡写,“不为啥,就是不想再见面了。”
江军动作稍显迟缓无力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对准烟头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抽着烟,含糊地问了一句,“就因为亲你嘴啦?”
林菀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气得脸通红,“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哪个,嗯?”江军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后将烟夹在两指间,弹了弹烟灰,“你要是不喜欢亲嘴,我以后不亲了还不成吗?”
林菀真觉得他们就从来没在过一个频道上,不是鸡同鸭讲就是对牛弹琴,就这样不气死也得累死,“江军,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以后见面就当做不认识……”
“动真格的?”江军最后抽了一口烟,将烟头摔在地上,一脚踩灭,“你他妈的耍老子呢?老子费劲巴力地来这儿,你就跟老子说这个?告诉你,别仗着老子稀罕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说拉倒就拉倒了,你说见面不认识就不认识了?那儿这么简单,嗯?别不懂事了,老子上赶子还不是买卖了……”
牛拉到北京还是牛,这流氓就是换身皮,骨子里还是不改流氓本色。拿话一激,本性就暴露了。既然脸面都撕开了,谁也不用端着了。林菀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你就是一个流氓头子,过街老鼠。人都在面上捧着你供着你,背地里都把你十八辈祖宗骂绝户了。我跟着你,你凭什么让我跟着你?你能给我什么?就像前天,晚一点我就没命了,我招谁惹谁,还是吃饱撑得,陪你去送命?你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今儿没明儿的,干嘛拉上我?”
“我要就是不放呢?”
林菀最见不得他这副赖皮相,“江军,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好歹我也救过你,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欠手救你。”
江军冷哼了一声,道:“后悔了?晚了!你救都救了,干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只要你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样不好吗?”
林菀冷笑道:“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我没那个福气。”
江军的脸色变了又变,嘴角上翘,挂着一丝冷笑,自嘲道:“好、好、好……算我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