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陛下
云间院,天色将暗。
“公子,夫人还未醒。”婢女道。
楚元逸站在院门口,浓眉紧锁。她当真整夜未眠,是以一直睡到现在?
“公子?”暮云忽然自一侧大步走来,“暮霄回来了。”
楚元逸神色一紧,侧身望一眼云间院随即离去。
书房内,暮霄双手抱合恭敬一拜:“禀公子,昨夜夫人被宣召入宫为淑妃娘娘侍疾,此事……”
“说重点!”
暮霄蓦地被打断,赶忙精简道:“昨夜扶云殿众太医离去后……”
“罢了,”楚元逸忽然轻叹一声,一手摁着扶手坐回椅上,方嗓音低沉道,“说结果便是。”
屋内暮云暮霄俱是愣了一下,当时可是您说要查个清清楚楚。然两人自不会这般没眼色,眼瞅着风雨欲来还要径直撞上。
暮霄心下迅速精准措辞,可到底迟疑了一刹。这事详说还好,若归于一个结果,他着实担忧会被一脚踹出去。可也容不得他多想,一刹后即利落开口:“禀公子,此事没有结果。”
“昨夜扶云殿确有半个时辰,无人在殿内侍奉。”因而这半个时辰是否生事,也就无人得知。“属下已着人旁敲侧击淑妃娘娘,但娘娘昨夜一直昏迷全都不记得。”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矣。
楚元逸沉沉地闭上眼,良久方又睁开眼,眼带血丝道:“陛下呢?”
“陛下离去时神色无异。”
“可招妃嫔侍寝?”
暮霄道:“不曾。”
楚元逸静坐不动,直至天色全然暗下,云间院着人前来传话,道是夫人醒了,他方才自椅上起身,步调是素未有过的沉重。
云间院,安若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仍有些混沌,饮过几盏茶才渐渐恢复清醒。她一抬眼便见屋内一熟悉的物什,疑惑道:“这屋内何时添了张椅子?”乍一瞧见那躺椅,险些又令她晃神以为仍是在定国公府碧江院。
石榴守在她跟前,道:“公子着人送来的,奴婢瞧着和从前咱们院里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她曾让石榴将他带去碧江院,他瞧见了亦是寻常。亦或,是前日他见她她趴在桌上睡着,他才起了这样的心思,好令她能够舒服地小憩片刻。
此事她还不曾顾及,他却已然办妥。
石榴这段端愈是眼含笑意:“公子还命人移了石榴树,已经栽在咱们院里了。”石榴一双眼亮晶晶着,“公子还问我,我的名字是不是就是由此而来,还问小姐是不是喜欢吃石榴。”
“小姐,公子对您真是无微不至。”
安若莞尔一笑,他确然是心思细腻,甚至,细腻到令她有些怀疑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未来的帝王。帝王合该深谋远虑心思深沉,怎会像他当真如风流公子一般?
“这一夜,府上可有什么事发生?”诚然,她是想问她自个一夜未归,楚元逸宿在何处。由此,也可见除却苏绾绾外再有哪位姨娘被他放在心上。
石榴想了会儿:“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孔姨娘也病了,连夜请了大夫上门。”
孔姨娘?安若道:“原是府上侍女那位?”
石榴点点头:“听说现在已经好些了,小姐,咱们要不要送些东西过去以示慰问,毕竟您现在也是当家夫人了。”
“嗯,你着人去准备吧!”
嘱咐过石榴她正欲起身,忽见一人从外头大步走来。那人绕过六扇琉璃山水屏风,径自走至她床前。
来人背着光,安若只知他的眸子直直地凝着她,却是看不清他眼尾泛红。她倚着软枕率先打破无言:“夫君,母妃昨日只是着了风寒,妾身离宫时母妃的身子已是见好,还请夫君宽心。”他们母子的关系如何不要紧,她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楚元逸怔怔地凝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上除却略有倦色与从前一般无二,依旧是眸光澄澈,一派坦然。
亦因着那份纯净,愈是衬出他的肮脏与不堪。
楚元逸下颌紧绷,顿了会儿方道:“劳烦夫人为母妃侍疾,昨夜……”他说着,那些盘旋于喉间的话到底说不出来口。
末了,只沉沉道:“夫人受累。”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她始终温婉笑着,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这念头一起,楚元逸心头骤起波澜,他竭力压制着那份不知是喜悦还是慌张的东西。低低道:“听闻昨夜陛下也在母妃身侧,不知陛下可有为难你?”
眼见安若一时未应,又近乎是仓促着补充:“我是怕他因着不喜欢我,平白迁怒于你。”
安若思索了会儿:“倒也不算为难。”
“陛下毕竟是陛下,我侍奉母妃在侧,难得与陛下距离那么近,确实感到些威压。”
安若想起昨夜,屋内众人退去,只留下昏睡的淑妃娘娘和陛下,她静静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行。
陛下自是未有半分不适,他的目光落在淑妃娘娘身上不过一会儿,便是转向她,毫无预兆地问道:“若儿,你同朕说实话,当初为何不愿嫁给太子?”
安若着实没有料到,这事到现在仍旧没有翻篇。明明太子殿下已经对定国公府下聘,点名未来太子妃为安宁,她自个也已然嫁于楚元逸。怎的忽然又有这么一问?
她脑袋低垂,只凝见陛下明黄的龙靴,可以拿来揣度的也仅有他声音里的温和平静,仿佛与往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大相同。
遂是谨慎应声:“臣女不愿做棒打鸳鸯之人。”
“若儿?”对面之人声音渐沉,分明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君心难测,安若只得又道:“亦不愿嫁心中无我之人。”
“若当初朕没有允呢,你当如何?”陛下道,“抬起脸,看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