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又是周六。
高江北没有对那天的偶遇做出任何评价,再次联系韩檀时,他语气平淡地好像那天根本没见过他好秦鹭泽一样。
韩檀在吃上没有什么研究,更不挑剔,只说找个环境稍微安静点的就行,最后还是高江北选的地方,是一家吃淮扬菜的餐厅。
餐厅离韩檀家不远,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临出门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了车。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味道,但是春天已经来了,就连昏暗的天光都看起来是生机勃勃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压抑。
地方选的确实不错,餐厅装修也很风雅,韩檀接过菜单随便翻了几页,又递给高江北,笑着说:“我没什么忌口,正常成年男性饭量,你随便点就行,但我想吃个虾仁,可以吗?”
那天秦总监没能提供太多高江北感情生活的信息,但还是提供了一点点有用的,比如高江北高度洁癖,非常挑食,对吃和住都究极挑剔。
所以高江北也并没有跟韩檀再客气什么,他应该对这家餐厅很熟悉,没多考虑就点好了菜。
桌子对于两个人来说实在是有点大,灯光直直照在桌子中间,对比之下四周都有点暗。而韩檀一直看着高江北,眼睛眯起来一点,表情非常专注。
高江北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脸,以一种好奇又审视的态度。
还挺新奇的,从前好像没有人对自己的长相这么感兴趣过,所以高江北并没有躲闪,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期待韩檀即将问出的问题,或是做出的评价。
“高先生,”韩檀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其它血统?”
高江北愣了下,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诚实地点头,语带犹豫地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爷爷的奶奶,她是俄国人。”
这个关系实在是太远了,别说高江北没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什么特殊之处,在他看来,他父亲的长相都完全看不出。要不是韩檀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高江北一定会觉得他在瞎猜。
看出他的不解,韩檀笑着伸出左手,指尖停留在高江北眼前大概几公分的位置,虚划了下,认真地说:“那是他们看得不仔细,你的鼻子,还有眼睛这里,很明显的。”
韩檀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带白色细条纹的衬衣,衣料挺拓,他没系袖扣,袖口仔细叠上去,露出了一小节白皙的手腕。
第一次见面时,高江北就对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印象很深刻,现在被餐桌正上方的射灯照着,那双手看起来更漂亮。韩檀手背的皮肤似乎很薄,淡青色的血管非常明显。高江北垂下眼睛看向他的指尖,莫名觉得有点美味。
他抬起眼睛和韩檀对视,韩檀只是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仿佛有细碎的光点溢出来。
然后高江北也忍不住笑起来,他抬手轻轻握住韩檀食指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才又低声说:“观察仔细,值得表扬。”
暧昧的气氛要适当结束才会让人觉得珍贵,所以紧接着,韩檀主动把手抽了回来,但他动作很慢,仿佛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服务员恰巧过来上菜,韩檀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停留了一点高江北的体温。他不动声色地摆好自己的筷子,笑着说,“吃饭吧。”
也许是因为打开方式终于对了,这顿饭吃得比韩檀想象中舒服很多。高江北的话确实不多,但他不是个沉闷无趣的人,相反,他其实很会聊天。
韩檀说不准这样的高江北有多真实,也许此刻的他进入了营业应酬的模式,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这个年龄认识的新朋友,能在第一次吃饭时就聊得这么开心,已经非常难得了。
高江北点了很多东西,但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大,非常精致,上了很久才全部上齐。
像韩檀自己说的那样,他的确不挑食,但他吃饭非常非常慢,为了最后不剩他一个人吃饭尴尬,高江北中间甚至要经常放下筷子等一会儿。
韩檀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是小时候常被外公要求细嚼慢咽,以至于通常他吃一顿饭的时间,别人都能吃两三顿了。上班后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不得不吃得很快,结果就是只要不在医院,韩檀就会忍不住报复性地吃得更慢一些。
但这没什么不好的,高江北想,他们今晚有的是时间,韩檀可以慢慢吃,他也愿意等。
快九点的时候,高江北安静了一整晚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人,直接接了起来。
韩檀有些好奇,因为除了一句“喂”,高江北几乎没说别的。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意思是他可以回避,但高江北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
又过了一会儿,高江北才问:“你几点结束?”
“好,”高江北看了眼表,应道,“那我先去公司,等你那边快结束我再过去,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高江北才说,刚才是沈辛。
韩檀点点头,本来没想说什么,只是突然又想起件别的事,他打开微信确认了一下,才问:“今晚是不是郭家的千金订婚?”
高江北听出了韩檀的言下之意,他挑挑眉,问:“你知道啊,那你怎么不去?”
“那高先生为什么不去?”韩檀原封不动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高江北一本正经地胡说:“我人缘不好,没人请我去。”
“哦!”韩檀夸张地点头,也故作严肃道:“巧了,邀请函也没送到我这儿,咱俩这人缘差到一起去了。”
这话说完,两个人忍不住一起笑了。
韩檀没收到邀请函是真的,这种东西总不能送到医院去,家里收到了也知道他不感兴趣,最后还是让秦总监既代表韩家又代表自己去送了双份的礼。
高江北倒是收到了,但这种事情他一向能推就推,打发小路去站一站就够了。
而可怜的沈总,人不仅去了,还被长辈灌了杯酒。本来他和高江北约好晚些时候见面谈点正事,现在他没法开车,只好让高江北去接。
菜已经吃得差不多,只是桌上的汤有些凉了,高江北叫服务员拿去热,再端上来时,韩檀盯着窗外,好像走神了。
高江北盛了一小碗汤,推到韩檀面前,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下雨了。”
韩檀的声音很轻,高江北一时很难分辨出他的情绪,只好沉默地点了下头。
“高先生,”韩檀扭过头来看着高江北,眼睛笑得弯起来一点,又重复道:“外面下雨了。”
他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又很柔软,尾音拖长了一些,凭空就多出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桌子中间的汤还冒着热气,韩檀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都不太清晰,倒像是刻意留出了想象的空间和可能。
高江北又看了一眼窗外,雨下得不大,是北方春日里常见的那种,缓慢、松散又短暂的雨。街上的路灯和车灯被打在窗户上的雨滴晕开,只能看到红红黄黄的光圈,莫名有些温馨。
“想什么呢?”韩檀问。
高江北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