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为什么不？你不想继续活下去吗？”楼霄的脸上看不出情绪,“Satan不但能治好你,还能让你更加敏锐,充满了力量和智慧……你可以实现父母的愿望,坐上更高的位置，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穆川的双眼渐渐模糊。

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满心充斥着对活下去的渴望……

在这种时候,楼霄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我只想要……

“那就更应该答应了,”楼霄毫无羞愧地窥探着他内心深处从未对人说过的阴暗想法,“与其让他在你的手术单上写字,让他在你死后记住你一辈子,显然不如你一直活着――将他困在身边,让他从今往后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魔王眼底恍若深不见底的漩涡,若有深意般喃喃：“让他陪你一辈子,最后……再跟你一起死去。”

穆川眼神猛然剧震。

他拼命挣扎，像个漏风的风箱般喘不上气，每一次主动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几乎就想这么停下好好休息……

“我不能……不能忘记他，”穆川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夏夏……是绳子。”

林夏仰是他吊命的绳子。

因为知道自己的手术单上会由林夏仰签字,所以他才不敢轻易出事；因为知道如果手术失败林夏仰会因此痛苦，他才不敢不下手术台……

穆川的确在深夜里疯狂地幻想过要让林夏仰就这么记他一辈子,却又在每日清醒后死死地拉住了自己。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发病！

医生说他的病情恶化会有一个过程,穆川近期状态一直很好,原本是打算在恶化到一定程度后再将委托人修改掉……

楼霄窥看着他混乱的记忆，发现穆川似乎是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被害的。

后来对方故意放过了他，穆川一路手段狠厉地复仇，也从未为失去的亲人通通快快地哭过……

因为他有心脏病，他不能哭。

但所有真正痛彻心扉的伤心事，其实都是当场哭出来最好的。一直淤积在体内，就会成为某种经年难愈的沉疴，在体内坏死腐朽，逐渐从内部腐蚀人体。

穆川自己很清楚――在报完仇后，他其实是怀着可以“随时离开”的心情，不顾所有人反对，坚定地要求入学和住校的。

他原本只希望像个正常人那样肆意地活几个月，然后便痛痛快快离开，不再拖累任何人。

然而在入学之后，穆川的身体情况却真的好转了不少。

那是因为――有人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身体，穆川被念得烦了，多少也开始注意不把自己往医院折腾。

医生当初断言他活不过20岁，他现在已经20岁零四个月了。

穆川是为了林夏仰才努力多活了这么久的……

他不能忘记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用任何理由伤害他。

楼霄沉沉看着他。

穆川艰难与他对视，在重新没入黑暗前近乎无声地开口：“不。”

他道：“我不。”

穆川醒来之后旁敲侧击问过，手术有全程录像，中途根本没有出现过别人，更不用说穆川早在手术开始前就被麻醉了，全程都没有恢复过意识，怎么可能胸口大开地跟楼霄聊那么久天？！

连穆川都要以为那只是自己生死边缘产生的幻觉了。

直到听手下人说……

那颗现在在他体内跳动的人造心脏，是楼氏科学院的人连夜送过来的。

穆川之前一直在等待合适的心脏捐献，人工心脏的“保质期”太短，以他当时的身体素质，无非是勉强拖延几个月时间。穆川压根没有想过要多躺这几个月，等不到适合的心脏就准备直接放弃，也省得所有人跟着劳心劳力提心吊胆。

因此，如果没有楼霄送来的这颗“心”，那天所有在门口等着的人――包括他的手下、云荡、夏夏……和顾一只，再见到的，就只会是他冰冷的尸体。

穆川想了想：“是因为顾一只吗？你最后还是出手救我，是因为顾一只等在门口……如果我死了，他很可能会去查明原因，然后查到Mars和你身上。”

他道：“你不想让顾一只知道这些。”

楼霄的目光森然，眼底云翳诡谲：“你要去告诉他吗？还是以此要挟我？”

穆川摇头：“我还想好好活完这最后五个月。”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楼霄面无表情转身，朝他所在的门口走过去，“你该好好呆在医院里，用你现在拥有的那一丁点力量，努力联系国内心脏科专家，看看能不能延长这个小机械的作用时间，让你拖延到获得适合的配型。”

“或者，”他在穆川面前停下脚步，“用最后的时间陪在那个人身边，告诉他所有你从前不敢说的心思。”

穆川一怔：“……”

楼霄满面冷漠，藏在话语后的意思却是与表情全然不符的炙热：“你死了他反正也是要哭的。并不会因为你说不喜欢他，就能少哭一场。”

穆川有些愕然。

这是……劝自己跟林夏仰表明心迹的意思吗？

楼霄的气场他刚刚见识过，即便隔着数米都有种极为可怕的压迫感，此时被他居高临下盯着，更是难以抑制生理性地心跳加速，四肢发凉。

穆川却……反而并没有刚刚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了。

楼霄说完就走，就好像刚刚只是随口骂了句人，并没兴趣等着被骂的人反应过来后骂回来。

穆川却突然变成了乖乖受教的好学生，急忙转过轮椅朝向他走的方向，扬声道：“我会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楼霄救他并不单单是为了顾一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