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到八宝乡的时候大概早上十点钟,村干部现在村里放了个广播，但是来的人稀稀拉拉，并不多,村干部又开始挨家挨户地给村民们打电话,叫他们抽空来大队给大学生做个问卷。
但正如之前担心的那样,很多人这时候都还在镇上上工,家里留着的很多都是老人和小孩儿。村干部只能问学姐让老人来行不行，学姐说只要沟通上没问题就行了,毕竟现实摆在这儿实在强求不来。
给村民们打过电话后,来的人就多了,十几个学生开始尽职尽责地问起问卷上的问题来。
做调研也有很多技巧，比如涉及到年收入这种比较敏感的话题时，有些人不愿意说或者不愿意说实话，这时候就需要侧面的问，问问家里小孩上学花多少钱，日常开支多少钱,收入能不能维持住家庭的开销等等，从而拼凑出一个数字问问被访者差得远不远，大概就能得出一个答案来。
这些做调研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学姐开会的时候都说过,陈乌拿了个小本子认真记了下来，因此做调研的时候也不比那些比他年长的大学生们逊色。
反而这些老人看陈乌非常有礼貌，人又长得乖巧，好多老奶奶还笑呵呵地夸陈乌长得端正。
方芷坐在旁边看了一眼大家的进度,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大。她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问的老大爷耳朵不好，口音又重，她跟他讲了十几分钟，结果一个问题也没填下来。
再问了第四遍名字之后，老大爷还在那儿自说自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芷把问卷往桌上重重一摔。她在来的路上肚子里就憋着火，这会儿再碰见个这么“笨”的人，实在没有那个耐心去和颜悦色地问他问题了。
学姐注意到她的动静，皱着眉毛问她怎么了。
方芷说：“这边这个大爷耳朵不好，我讲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在那儿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学姐走过去跟大爷讲了两句话，发现他是真的耳朵不好，说话要特别大声才能勉强听懂，为了保证问卷的质量，学姐只能跟大爷说不用他做了，这会儿可以回去了。
但是大爷坐在座位上不肯动，嘴里带着极重的南城口音又说了起来。
陈乌刚好结束了手里的问卷，听到了老大爷在吗那边讲话。因为他妈妈是南城人，所以陈乌对这边的口音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他听到大爷在那儿说他耳背，希望大家说话大声一点，他听得懂，而且都答真话，不会乱说。
陈乌走过去问学姐能不能让他去给这个大爷做问卷，学姐看陈乌已经超额完成了早上的任务，于是就点了点头。
陈乌跑到方芷那边去，给她打了一声招呼，方芷冷冷地应了，随即又拿着问卷去找别的村民。陈乌对那大爷笑了笑，刚想加大音量问问老大爷的名字，就看到旁边一张纸上颤颤巍巍地写满了字，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那个大爷写的关于自己的信息。
陈乌照着填了相关的问题，又问老大爷一些更详细的情况方便填别的问题。那老大爷耳朵是真不好，往往一个问题要问他好多遍，陈乌一遍遍重复，又把问卷拿给他看，问他识不识字，大爷是真的很配合，完全不像有些村民态度稍显敷衍，有些问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
当问到家里人口情况时，那老大爷说他大儿子是脑瘫，打了一辈子光棍，小儿子前年瘫痪了，儿媳妇丢下还在上小学的女儿跑了。
陈乌听得心情很沉重，倒是那老大爷倒不觉得有多难受，说起国家给的保障时，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真诚的感激。
做完问卷，陈乌把准备好的洗衣粉拿给了大爷，大爷局促地收了下来，搓着手不停地说谢谢。他不肯走就是因为可以免费得洗衣粉，不用花上几块钱去买了。
大爷拿着洗衣粉走了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小孩儿进了大队。他看陈乌面前没人，就走了过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陈乌问：“我可以做问卷吗？做完之后是不是免费送洗衣粉？”
陈乌认出来他就是之前在路中间站着的那个小少年，没想到看上去那么不听话的小孩儿竟然还想要主动来填问卷。不过他实在太小了，陈乌不确定能不能行，只能又去问问学姐，学姐打量了一眼那小孩儿，问他清不清楚家里的事情，小孩儿点点头。
学姐说好吧只要清楚家里的情况就行。于是，小孩儿一屁股坐到了陈乌面前，身上还是之前那套校服，校服上还有血渍，看上去既旧又脏。
这小孩儿长得其实挺好看的，眉是眉，眼是眼，就是眼神冷冰冰的，像没什么感情一样，不像这个年纪的同龄人那么活泼。
陈乌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冷冷地说了三个字：“许良树。”
“哪个liang？哪个shu？”陈乌不确定地问。
许良树不耐烦地把陈乌的问卷拿了过来，自己刷刷地填了名字和年龄，嘴里还嘀咕着：“怎么这么笨。”
陈乌倒也不生气，看了一眼问卷上的名字和年龄，原来这小孩儿12岁了啊。
“良树，你家里现在几口人啊？”
许良树眼皮子一掀，不悦地说：“别叫我良树，我们不熟。我家现在两个人，就我妈和我。”
陈乌哦了一声，没再叫他名字，接着填之后的问卷。
因为是问卷的主题是农村普惠金融，因此后面会涉及农村家庭的理财行为，比如炒不炒股，买不买理财产品等等。
陈乌只是照例问他，谁知许良树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陈乌：“我家像是会炒股的人吗？这种问题就不要问了好吗。”
祝缙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陈乌后面，看这小屁孩儿对他男朋友语气这么冲，不爽地说：“喂，小鬼，你要不愿意填就别填，没谁逼你必须填，你要是不耐烦被问，可以随时走，不过东西也不会送你。”
许良树愣了愣，看了一眼祝缙东，随即闭了嘴。之后的采访里话很少，但没有再表现出不耐烦来。陈乌问完问题，把洗衣粉给了他，许良树看了陈乌的脸一眼，随即嘀咕道：“长得那么像，怪不得一样那么呆，无语。”
陈乌看着许良树离开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祝缙东揉了揉陈乌的脑袋说：“别理他，就乡下一熊孩子。”
陈乌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只是这回来南城他已经被两次被人说长得像别人了。他长了这十八年，还没见过有谁跟他长得像，除了他妈妈之外。
只是不知道妈妈现在还在的话，不知道该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得出来。
等所有人完成上午的任务后，才被村干部提醒外面天阴了，可能要下雨。
学姐惊讶地跑出去看了看天色，浓厚的乌云已经聚集在了天空，黑沉沉的压在八宝乡上空，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啊，怎么会这样啊？我昨天看了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啊，怎么突然就要下暴雨了？”
村干部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可能没来过我们这边，我们这儿啊，夏天天气就跟娃娃脸色一样，说变就变，天气预报也不一定那么准的。你们要是不赶时间，就等会儿，雨下过了再走。”
学姐摇摇头说：“不行啊，我们老师来了，现在已经和农商行那边的人等我们吃午饭了，而且我们时间也紧，下午还得去另一个村呢。”
村干部想了想说：“那你们就现在赶紧走吧，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出了这片山疙瘩就能坐车了。我再去给你们借几把雨伞，要是下雨了还可以躲一躲。”
学姐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大家快点儿收拾东西啊，问卷什么的千万别忘了拿，记得放在塑料袋里，待会儿要真下雨了小心点别被打湿。”
大家也知道时间紧张，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在村干部的带领下，脚步匆匆地朝着山外面赶。走到半路上，方芷突然尖叫一声：“呀，我的包忘拿了！”
学姐无语地看着她：“问卷拿了没？”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方芷就生气，她就是因为这堆破问卷才忘了拿包！
村干部看了看天色，为难地说：“要回去拿吗？这雨应该快落了。”
七出学姐说：“问卷带了就算了吧，我们先回去，下午做完调研再过来取。村长，您麻烦帮着收一下包。”